母亲（二）

父亲曾经是中学的数学老师，后来下海经商，赚了些钱，人也长得帅。在他面前，母亲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弱者，也就一直尽力去做好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在那个连煮饭都要先劈柴的年代，同时兼顾教师的繁忙，和照顾有两个小孩的家庭，其压力可想而知。她经常备课到十二点，然后第二天四点起来煮早饭。“为了节省时间，经常去你奶奶的厨房’偷’柴头来生火。”她跟奶奶的关系不好。父亲有九兄弟姐妹，他是老大。一大家子住在只有四间房的老宅里，矛盾自然少不了。没人帮忙带孩子，所以在我出生后，母亲更是忙得两脚不沾地。我刚满月，白天便被送去同村的一位阿姨家里托管。

然而，哥哥也只比我大，可能两三岁。

白天时候的哥哥，需要指望奶奶、或是叔叔等家里的其他人分只眼照看一下。那天放了学，母亲回到家，哥哥正跟小叔叔玩着。她赶忙扔下去东西就去地里浇水——对了，当时还有自留地，不知道她是怎么顾过来的——浇到煮饭时间，回家，不见了哥哥。

叔叔说：“他跟我玩了一会，我就去睡觉了。”其他人一概不知道。

母亲慌了神，四处找。最后整条村子的人都在找。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在什么时间，他们在村口的河里，找到已经没了呼吸的小男孩。

对于哥哥，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了妈妈后，我更频繁地想像那个时刻，在找到他时，母亲的心情，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

自从我有记忆，四岁左右吧，就试过跟她去一位老婆婆家，很暗很暗。老婆婆会翻着白眼，口里喃喃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听她说着，母亲就会哭，抱着我，身体在抖颤。大概七、八岁，我才从一些外人的口中知道我曾经有过一位哥哥。我不敢问母亲，我怕看到她哭。

关于哥哥，到我再大一点，母亲也会有时提起，说他在我出生时，屁颠屁颠地去帮忙拿毛巾；他会跟我在床上玩，那时我刚会坐；他长得像父亲，样子比我秀气。每次听她提起，我都很紧张。既想多听点，又怕母亲说太久会触到痛处。幸而，除了在老婆婆家，母亲从来没有再在我面前，因为哥哥的话题哭过。可我依旧，在她一提起时，赶紧找话题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