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逢不相识
掌灯时分,晋王府内各处寝殿都把灯笼亮亮挂起来了,一时间明如白昼。
独韩玉奴的寝殿内冷冷清清,离珠在床头放了一盏明月照,低声说:“小姐,我用着两个水蛋再与你滚滚脸吧,现在还是红着的,可是还很吃疼么?”
韩玉奴摇摇头。
“小姐,这是煎好的药,您,您好歹将就喝着,卓医士已经去了好几味烈性的,说是这个最宜养脾胃补气的,我刚偷偷尝了尝,倒是不滞涩苦燥,还有点回甘。”
离珠说着,把盛药的碗慢慢移到到了她的嘴边,离珠拿起汤勺准备喂,只见她厌恶地扭过了头。
“小姐,您心里难过,离珠知道,可我们唯一的指望便只有王爷了。大小姐如此作践您,我们从此也不必有亲情骨肉之念了。如今太守乍然离世,您,您要节哀,还要好好保重身体。您一定要振作起来给她们看!别人的作践都不可怕,只怕您自个儿就先放弃了。都是一样的为人妾室,如何一个个这般心狠.......”
她偷偷擦着眼泪,生怕韩玉奴看见。
她喃喃自语了一会,突然又像想起来了什么,去翻找了一番,急急说道:“您看这个!”
韩玉奴一眼认出了她从小一直戴着的玉凤。
“如何在你这里?”
她挣扎着起身,一把抓过玉佩,由于激动,虚弱不堪地咳嗽起来。
“这个玉佩是前些日子有人送来的,奴婢担心您看见了难过,就私自收起来了。小姐,这个是您亲自给大公子带在身上的,如今突然出现,大公子一定还活着,你一定不要信大小姐胡说。”
韩玉奴摩挲着玉纹,喃喃自语,“哥哥为何不愿意见我,他为何这么久都杳无音信,真的是义父对他做了什么?”
“小姐,奴婢一直没敢告诉你,那日您昏睡之时,有个黑衣公子拿着和您一模一样的玉佩过来,他说要您一定好好吃药,早日好起来,这瓶丹药就是他留下的......小姐,他也许和我们大公子有什么渊源,他们一定会帮咱们的,我们一定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您不喜欢的这些人!”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韩玉奴闭上了眼睛,鼻翼微微颤动着。
“没,没了,奴婢求您不要生气。奴婢不想看您这样难过。那个黑衣公子是好人,他,他还吩咐我好好照顾您,他说他还会来看您的!”
见她没有说话,离珠叹息着,把玉佩放在了她的枕边,轻轻的替她盖好被,移步到了外间里,静静的抹起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离珠听见门吱呀一声,她猛一抬头,发现有人突然闪进了房内。
那人青黑色衣衫,戴着鬼脸面具,甚是唬人。
离珠吓得腿软,刚想要呼救,来人速度上去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道:“别叫!离珠,是我!”
见离珠认出了自己,韩奇松开了手。
“大公子?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这个面具太吓人了......”离珠惊喜又惊讶却不敢再看他的脸。
韩奇看向了纱幔里面躺着的韩玉奴,她一动不动,似乎睡了过去。
“你不去守着小姐,在这里哭什么?”
这一问让离珠眼泪断线一般,委屈万分。
“今日表小姐来看望小姐,不但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还,还动手打了小姐。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生气,我们从未开罪与她,小姐都病成这样了,她竟然下得去手.....”
离珠突然说不下去了,轻声呜咽。
“你先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他走近了床,见韩玉奴呼吸沉重,脸色灰白,面皮浮胀,几个血手印隐隐浮着,虽然已不是很明晰。
他把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
“玉奴,玉奴,你醒醒......”
韩玉奴虚弱地睁开眼睛,看见他带着面具伏在身边,她吓的紧紧抓着被子。
“别怕,玉奴,是我,我是哥哥!”
她看见了面具下露出的那双眼,那是韩奇的眼睛。
“哥?哥哥!”她喜极而泣。
韩奇上去将她慢慢扶起来,看着她的脸,心疼万分。
“我听说你病了,就把玉佩送来与你安心,那日我进来见你睡着,有人来了院子里,我便匆匆离开了。却不想你竟病的这样厉害!玉奴,你瘦的哥哥快认不得了!”
他握着她细弱不堪的手腕,有些悲愤。
“哥,我没事。你,你把面具摘下,让我看看你的脸。”韩玉奴伸出手来刚一触碰到他的面具,他立即把她的手握住。
“我的脸受了点伤,你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
他躲避她的眼神。
“哥,给我看看。”
她眼里含满了泪水,急切地望着他,又挣扎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面具。
韩奇站起来背过身子把面具摘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韩玉奴闭上了眼睛,眼泪簌簌而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哥,怎么会这样?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我等了两年,发生了什么?”
韩奇俯下身来,把韩玉奴的手放在自己的右半边完好的脸上。
“你看,这里还是好好的。我以后再细细告诉你。不许哭了。”
韩玉奴颤抖着手去轻轻摸了摸他左半边被烧的狰狞可怖的那一大片伤疤,“哥,疼么!”
他迅速把她的两手握住。
“早已经不疼了。你不要难过。”
“哥,你还有哪里伤到了,让我看看!湘里姐姐说,你被大火烧了......”她焦急地望向他的身体。
韩奇眼里突然有了凌冽的光。
“玉奴,都过去了,这已不重要了!如今我还活着,我一定会让那些让我们兄妹分离受尽苦楚之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他眼里的恨意,冷酷而浓烈。
“哥,姨爹死了,哥,和你有关么?”韩玉奴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此,她忍不住问他。
“他不该死么?是他利用我们父亲,害死了你的阮爹爹,让爹背负不仁不义的骂名那么多年,最后又毒死了他。爹爹尸骨畏寒,他便把你当做礼物送进这暗无天日之地,单纯无辜如你竟成为宫墙妇人争斗的牺牲品,害你病入膏肓。我身上的这些伤全是拜他所赐,他做下这些恶事,没有一件值得你为他落泪!”
韩玉奴垂下头啜泣不止,“哥,真的是你杀了他么?”
“玉奴,你冷静些,如果不是他,我们一家人在望州现在一定过的平安开心。你想想你一直惦记的阮爹爹,他那么疼爱你......所有伤害我们的人都该死!”
韩玉奴抬起头,悲哀地望向韩奇。
“哥,我不要你报仇,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平平静静的生活,好不好,哥,你答应我!”
她乞求着,眼睛里的苛求,让韩奇有些心酸。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擦去了她的眼角的泪,却什么也没有说。
见韩玉奴安稳地睡着,韩奇离开了她的房间。
韩奇东躲西绕避开了守卫,去了韩湘里的寝殿。
韩湘里睡得不是很安稳,她翻了个身,把脸侧向外面,迷迷糊糊中,纱幔被风轻轻飘起,她昏昏沉沉的醒转,恍惚有人在纱幔外面盯着她。
她惊醒,起身。
这不是做梦。
隔着纱幔她实实在在看到了一张狰狞可怖的脸,那人披散着头发。白色的纱幔在他周围飘来飘去,状如鬼魅。
她大喊起来,无人应声。她哆哆嗦嗦,抓着锦被向床的里面靠近。
“你,你是谁,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湘里妹妹,是我,我是韩奇啊!”
“啊!你不要过来!”她捂住了眼睛,几乎昏厥过去。
“妹妹,你不要怕,我见到姨爹了,他让我来看看你。”
韩湘里闭着眼睛,花容失色。
“奇哥哥,不是我害的你,你死的冤枉,湘里知道。可这里是晋王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吧!我们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明日我会备上厚厚的祭礼,也会请法师与你超度,让你早日投胎转世,请你快走吧!”
她不敢抬眼看他。
“呜呜!我还有心愿未了,我如何舍得离开你呢!”
“你,你还有什么心愿?”
韩湘里吓得抖成了筛糠。
韩奇口中呜呜咽咽,故意的飘飘拜拜,又走近了她一些。
“湘妹,我的心愿就是你啊。当日姨爹答应早日与我们成亲,可是他出尔反尔,不但将你送给了晋王,还派人放火烧死了我,湘妹我舍不得你,我不想死!”
他声音尖细,突然扑到了韩湘里的床榻上,附在她耳边,发出这阴森可怖的怪异之声。
韩湘里直接昏死了过去。
韩奇起身,冷冷道:“色厉内荏,你也只能欺负欺负我的玉奴了!”
过了一会,韩湘里幽幽醒转,觉得浑身疼痛不已。她抬眼见那狰狞可怖的鬼魅仍未离去,正端坐在半米之外。她俯身跪于榻上,哭喊着叩头不止。
“求你放过我,我们人鬼殊途,求你放过我吧!”
“我走也可以,不过我很惦念妹妹玉奴,听说她在府中常常被人欺负,我心疼的魂魄不安。她在人世若不得安稳,我在下面也不得安生,你说可怎么办才好?”
“是我的错,我不该和玉奴妹妹置气,是我的错,求你饶恕我!”
韩湘里说着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悲愤羞愧。
“荣华富贵傍身,也得有命消受,湘妹我在下面等你,哈哈!”
韩奇放肆地笑着,他推开了门,有月光照过他的身子,长长的的影子直射到地砖上面。
他刚走出房间,韩湘里便声嘶力竭的喊叫起来。
寝殿登时乱做一团,府兵纷纷冲向院中,他们发现了韩奇的身影,追着他绕了大半个王府,直追到街市上,直到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甫长风与宗正一前一后刚刚进了府中西院,骤听得韩湘里的寝殿方向传来了叫喊之声,府内乱糟糟一团,皇甫长风遂吩咐宗正:“你去看看!”
见府兵追着一戴着面具的人一路出了王府,宗正只好顺着街市两边房顶一路追踪,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王府的兵甲追不到那人只得垂头丧气地返回,宗正顺势下到了地面。
韩奇进了一荒废的宅院,他发现了身后一直跟着的宗正。
他从拐角的暗影里突然出来,冷冷地盯着着宗正。
“既然阁下追了在下半日,那我就来讨教讨教!”
他率先发难,两枚连环镖直冲向宗正的面门。
宗正早有防备,啸风剑挥起,镖撞击到剑刃发出刺耳的当啷声,受到巨大的阻力冲击,有一枚又弹回了韩奇身边。
趁着韩奇躲闪的空,宗正一跃身飞至近前,韩奇后退与五米之外。
两人厮斗了五个回合,韩奇不是宗正的对手,眼见就要落与下风。
他又使阴招,一枚飞针贴着宗正的脖颈呼啸而过,宗正一个走神,躲过了毒针,未躲过他接着又飞过来的毒镖。
宗正觉得手臂酸麻,已然使不上力气,他遂退后数米。
“两年未见,韩参军的功夫倒涨了不少,这种偷袭之术倒也使得出神入化!不过赢得并不光彩!”
“兵不厌诈,莫要啰嗦!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跟踪与我?”
“韩大人不记得两年前利州城外的红叶林了?当日你便一直追问我是谁!”
“你是,当日救我的恩公?”
“不错,当日确是我和我家主人对你施于援手!”
韩奇仔细的看了看他。
“我不喜欢欠人家,今日不曾想竟然误伤了你,你随我来。”
宗正跟着他去了院内最边上的一间房内。
待燃起灯来,宗正才发现这房间虽小,一应俱全,显然他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这是解药,你现在便服了它。我与你清理下伤口。”
宗正抚着肩膀处包扎过的伤口,盯着他,“我寻了你许久,你竟然在这落脚。我且问你,可是你杀的韩骘?”
“是王爷派恩公来的?”韩奇狐疑地盯着宗正。
“呵呵,非也。”
“如此,无妨与你坦白。韩骘死有余辜,当日他中了奇毒,不死也是半个僵人,我只不过是让他死的更痛快一点。那毒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想一定与恩公脱不了干系?那日在红叶林我亲耳听见血宗二字,那日的公子可是还魂公子白长风?”
宗正不置可否。
“看来你并非全然无知,你既然在此隐藏这么久,为何不早日去见令妹,害她听你遇害几乎断了生念!”
“原来,那日我去府中探望玉奴,屋内的两个黑衣人是你和白公子?”
两人相视一笑。
“公子要见你!”
“我还有些事要做,欠他的一条命就先记着,等我处理好了这里的事,我自会带着人头去见你们公子!”
“你可是要带走玉姬夫人!”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当然要带她走!”
宗正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可是王爷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死人是没有资格计较的!”
宗正大吃一惊。
“你想要杀晋王?”
“他们都该死,如果不是晋王,玉奴怎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宗正摇摇头,无奈道:“韩兄,我劝你莫要打晋王的主意,他是公子的人,你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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