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要下雨了，风一个劲地造势，荡尽了溽热，裹挟而来的湿气营造了清新的凉爽。享受了一番，要回屋里了，看到地上掉了一个杏，洗洗吃了，味道很不错。
这棵杏是好品种，每年兀自花开花落，果实结满枝头。伸手可摘却懒得去摘，每有熟人来访，老人热情的邀请品尝，大家都说“恩，好吃”，老人一听高兴了，非要摘下一兜，让人带回去，一番客套推辞，总有人不愿意拿。其实，拿了也未必会吃，家里总有人送来几兜，终究是不吃，给浪费掉了。物质丰富了，好吃的选择太多，于是杏子只好任由他掉落，回归大地。
在我小时候，物质极度匮乏，每一寸土地都种上了庄稼，依然填不饱肚子。村里仅有的几棵果树，果子等不到成熟，都被孩子们胡乱打发了肚子。一棵桔子树长在人家门口，一个很凶的老太太时时刻刻盯着，终究敌不过一帮饥肠辘辘的孩子。孩子们生怕被别人先摘走了，自己吃不到，争先恐后去偷，实在太生无法下咽，可怜的桔子个个断送了青春。村里有一棵李子树，那果子到是可以长熟，果树的主人是慈祥的老人，她很大方摘给小孩子吃，实在是酸得掉牙齿，勉强吃下半个，又不好意思当人家的面扔了。
家里种了棵桃树，指着能换几个零钱，当然也会被小孩子惦记，外婆坐在树下纳鞋底，还是有走眼的时候，外公就站在树底下破口大骂。骂根本没有什么用，外公操起竹竿，不管生熟把桃子全部打落，管他好吃不好吃，落在自家人肚子里总比让别人吃了好。打落的桃子晾晒起来，太生的酸得没法吃，在那个贫乏的年代是不会浪费的，外婆就煮熟了吃，到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刚上初中，改革开放，农村经济一下子搞活了，各种物产丰富起来，人的肚子充实，也就知道廉耻，小孩子不再偷吃人家东西。为增加农民收入，政府提倡房前屋后栽种果树，并且发放果树苗。上中学了，我哥几个知道自己种果树，甚至还种了一些瓜。农村里的院子大，桃子、李子、桔子、枣树种了好些棵。桃子成熟的季节，每天散学回家，首先要去桃树下踅摸[xué mo]，仔细找寻红透了的桃子，拿着竹竿对着一顶，桃子掉落下来，熟透的桃子每天管饱，还可以带到学校去，和同学分享。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父母搬到了县城。好多年后去乡下看老屋，院子里长着一棵极大的柿子树，黄澄澄的柿子压弯了树枝，村里人都懒得来摘，于是成为鸟的食物，掉落地上满地。春节时，在乡村随处可以看到桔子还挂满枝头，历经风霜桔子少了水分显得干瘪，却分外鲜甜。桔子立冬后都要摘下来，否则影响来年的产量，种桔子的人家不担心人会偷，但是巴望过路的人多多采摘。
从金贵到任由掉落，经济的繁荣，果子也极大丰富了。不要以为生活只会向好，真的未必，研究发现很多的饥荒是人为制造的，让民众仰食政府，对政府必然是言听计从。经历过灾荒，对灾荒更加敏感，任由果子掉落，也绝不愿意回到吃不上果子的时代。
作者：王瑜
202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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