咥面

   

电视剧《白鹿原》中，白嘉轩蹲在院子里厦房的天井里,用筷子挑起红濨濨、油旺旺的裤带一样宽长的面条，用秦人特有的方式，伸着脖颈、歪着头很香地咥面。那香味儿隔着屏幕就飘到了观众跟前。

      西北地区广产小麦，西北人的生活当然就以面食为主，面食就被发明了多种的做法和吃法。除了或蒸或烙等做法而成的馍、饼类的主食外，正餐的饭食做法也以面为主，或块儿、或片儿、或条儿或带状的饭食，吃法也分为或油泼、或干拌、或汤、或炒、或蒸等。

    西北人喜食面食，秦人尤甚。扯面、搓搓、拉条子、臊子面、油泼面是陕西人每日里正餐必不可少的饭食。

    “房子半边盖、帕帕头上戴、油泼辣子一道菜、烙的锅盔像锅盖、吃饭的盆碗分不开、有凳子不坐蹲起来、陕西的姑娘不对外、秦腔不唱吼起来”。这是坊间流传的民俗口歌《陕西八大怪》，概括了秦人的风格气概，其中十之八九都与面有关。而面食的制作从场景到人物到用具到形象，与此密不可分，相得益彰。 

秦人会做面也会吃面，能行女人的基本功就是擀面。聪慧贤淑手巧的秦妇，在窗明几净厦子房的灶间，白瓷的面盆里，纤手微微地用极娴熟的动作去揉动着和好的面团。揉好刷了油醒到后，取出一条在案板上压成扁平状，用极轻盈的动作似舞蹈般上下上东地在空中拉扯几回，像裤带一样白亮亮宽长的扯面，被顺势轻柔地抛进滚开的锅里。翻滚几遍后，用筷子捞进如盆般形状的青花粗瓷大老碗里，面上放了调料及葱末，再放上一勺辣子面儿，用滚油泼上去，一股油香迅速充斥在灶间的空气里。

      端着粗瓷大老碗的西北汉子，蹲在厦房外天井里的碌碡上，用筷子翻江倒海般地搅拌均匀，红濨濨、油旺旺、香喷喷！挑起一条，伸长脖子呼噜噜连吸带撮，间或就着咬一口带皮儿的大蒜，过瘾、爽快！那个香味儿能传出几里地去！

    陕西人过事待客也离不开面。过红白喜事，客人刚到时的先饭就是面，给儿女订婚干脆就叫吃面。

      过事的前一天，就在村子里挑了擀面好的能行女人，揉面、擀面、利面忙活一天后，簸箕、蒲篮里摆满了一团团细长匀称的面条。客人到场入席后，用木方盘端上来八碗同样是青花粗磁的小喇叭头碗，酸香油旺的臊子调成的清汤里，一筷子细白的面丝儿整齐若游若躺地漂浮其中，面虽不多称“一口香”。吃面喝汤，连吃三碗，甚至忘了正席的美味。

      而武功、乾州一带的涎水面，汤香味儿正，讲究的是只吃面不喝汤，不断回汆的老汤越熬味道越正，更是一个人能吃几十碗，浓郁的香味儿流传至今已经几百年。

    最有影响的莫过于岐山臊子面，开遍了大江南北的店面。“酸辣香、薄筋光”，加了碱擀的面条越发的劲道。红油汪、肉烂香，吃面喝汤，很是舒畅。

      陕西人的面如同陕西人一样，有着不同于别处的“豪横”和“爽浪”。生活在有厚重文化的黄土地上的西北人，一日三餐都离不开面，一天不吃面就觉得浑身没劲儿。哪怕是到了夜间临睡前，也要下一碗面或者去夜市上要一碗炒面过过瘾、解解馋。

      招待新女婿擀的是绿面，老人过生日要吃长寿面，“送客的饺子接客的面”，接住远道上来的客人下一碗臊子汤面，能够迅速解除旅途的劳顿。就连在大规模和正式的宴席，都少不了解酒的酸汤面垫后，面端上来才表示宴席的结束。

      外出旅游或者出差几天，回来时刚一下车，拉着行李先去面馆里咥一碗面，再喝一口原汁的面汤，这才长出一口气有了到家的感觉。

    陕西街道上，开着一家家大大小小经营面食的饭馆儿。面馆儿里卖面，搓搓、拉条子、扯面、拌面、菠菜面等，卖出了好多知名的连锁品牌。进店吃面的大多都是男人爷们儿，姑娘小妹很少吃面。

    进店先吼上一声：“一碗面”，坐静后先上一碟儿小菜、一碗面汤，少时便有如盆般大小的一碗面碗送到跟前。用筷子搅匀拉扯着红油裹着的面条，就着早已剥好放在旁边纸巾上的蒜瓣儿，前倾着身子，趴在桌子上呼噜噜吃得满头大汗。间或有人从后背撩起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

女人们喜欢吃酸酸凉凉的各式面皮，吃相也相对文雅得多，实在要过瘾解馋想去吃面，则身子微微前倾，樱桃小口微启朱唇，用筷子小心地挑起一根面，撮起嘴小心地吃面。为了保持身材的女人，想吃面又不敢多吃，大多都有一大半儿的面剩在碗里。偶尔有不小心时油辣子的汤汁溅在白亮的衣裙上，便紧皱眉头，懊恼地用纸巾擦拭。

      “老板，算账”，吃完面的西北汉子，秦腔里花脸唱腔般得豪爽。不爱吃面的女人，却都无一例外地喜爱着喜吃面的西北男人，甘愿延袭了擀面的手艺，为自家男人做上一碗各式的面食。

      “吃的啥饭？”  “咥的面么！”陕西人说起面来，无不自豪和满足。

      “走，咥面走”。下班儿后的一声邀约，迅速地把人的馋虫勾了出来。街道上大大小小的面馆儿里，便都是咥面的人。

        面就是陕西人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