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昨夜北风忽起,咣当咣当,摧枯拉朽,仿佛天地间一个凶徒正在暴虐万物。
早起上班,昔日繁华街市好像被吹走了。眼见得四下里空无一人,整座城市顿觉开阔起来,变得空,变得静,变得安宁。
唯有一直麻雀瑟缩着站在电线上。
此情此景,有一句话响起在耳底:
“遍国中无与立谈者。”
就这样穿城而过,耳中不断回荡着那句断语。是因为环境,还是因为心情?
这是孟子讲给梁惠王的一个故事,说齐人有一妻一妾,在家里施施然当老爷,出门去却是无人搭理的臭狗屎,只好到郊外去找祭祀的酒食混吃混喝。
孟老爷子是真狠,挖苦起人来入木三分,可是历史的风烟呼呼刮了三千年,所有的讽刺与刻薄,都已云散。剩下的,只是一个孤独的灵魂,独立街头。街上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可以打招呼的人。
遍国中无与立谈者。
这是怎样的孤独呵!
落到这步田地,则此人要么是一个混蛋,所有人都不再把它当做同类;要么是一个天才,不再把所有人当做同类。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在前者,他被所有人所厌弃,会有怎样的悲哀呢?在后者,他自绝于人世,又有着怎么的孤独?
曾经,苏格拉底是个话痨,在古希腊的广场上,见人就搭讪,可是没有人看得起他,直到他去世。
曾经,孔子是个奔走在华夏大地上的旅人,带领一些学生,茫茫如丧家之犬,找不到归宿,直到他去世。
曾经,司马迁是个惨遭污辱的男人,一朝从天子近臣沦落到阶下囚犯,人不人鬼不鬼,路人唾弃,佝偻孤独的生活在长安闹市中,直到他卑微的死去。
曾经,伍子胥是个乞讨者。蓬首垢面,匍匐在吴国街头,身负血海深仇,像狗一样的活着。
当时的他们,遍国中无与立谈者。
幸亏有大风吹,吹尽这世上的污泥浊水,吹尽这人间的蚍蜉草屑,吹尽风波万里路,吹尽黄沙始到金。吹倒摩天巨厦,吹翻姓氏王朝,吹枯美人血肉,吹锈屠夫钢刀,直吹到海枯石烂,吹到无边寂寥,天地间只撑着几根傲骨,拿手敲去,铮铮做铜声。
遍国中无与立谈者,那就不谈!
等天风刮过,必有俊彦起于陇亩,在某个夜晚,于油灯下,于青灯下,于电灯下,于荧光下,于月光下,于雪映的光下,于凿壁的光下,待大风吹尽,手握古书一卷,拈花微笑,遥遥拱一拱手:
先生,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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