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写过许多有关母亲的文字,但实实在在叫一声母亲或娘又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按我们家的习惯,自己结了婚有了孩子后,得随孩子喊奶奶,印象中我也很少这样叫过。
昨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儿子说好了的,要到嘉定望新看奶奶去。母亲是跟回去做冬至的弟弟一道来的,有些日子了。本来早就准备去,家里全阳了,怕连累上她,就这样拖了一个多礼拜。吃完早饭,一家人出门时还不到十点。天空阴沉沉没见到太阳,就像没有主心骨的家庭,愁云挂满了每一张脸。我们没有愁云。孙子一上车就叽叽喳喳像只飞出笼子的麻雀,一路就没有停歇。从嘉松路大拐到博园路,他都经历过,这也是去安亭汽车公园的路。以前每到礼拜六,他的娘要带他来玩一天。放开后,就没来过,不仅没来,院子里的门也很少迈出。从博园路再转墨玉路,一直向北,穿过外青松公路未久就到了望新小街。路上车子没有红绿灯多,见到的行人更是屈指可数。
在望仙路口等红绿灯,我远远看见在去弟弟住的巷子口边立着娘的身影,上身红色的羽绒服像束燃烧的火焰,满头的银发如火焰上缠绕不忍离去的烟雾。娘大概听说我们要来,慢悠悠地下了楼,一个人在寒风习习中张望、等候,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立了多久?
下车,他们走在前面。娘和我走在后面,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拽着我的手,怕我走掉了似的。嘴巴里的话比脚下的步子要快得多:从正月出门都一年了,他们还回去过几次,就是没见到你,把老娘都想死了。我笑,见到还不是老样子。
三月底我接到过娘的电话,她问我清明回不去?说要是忙就不要回去了,来回路费不少,还有路上的开销都不是一点点。她还说我们不回去,她买点裱纸在屋后烧烧是一样的。其实那时我准备回家的,但只隔了一夜,就有了变化,小区门封了,出不去也进不来。又隔了两天,就听娘说从她楼梯平台摔下来,骨头摔坏了。
坐在楼下客厅的大桌边,我问娘摔到哪里了。娘用左手替换了拽我的手,右手拍拍下面的胯骨,这里,摔坏这里,一个多月不能下床。都是红权烧锅的给我拖上拖下,帮我洗抹的。医生说要七个月才能恢复,说的还真准,上个月开始走路什么的,真的和以前差不多了。我问娘酒还能喝吗?娘说,摔倒那两个月没喝,三毛六月份回去的时候叫我喝,才喝的,怕死呗。娘自言自语地笑了,我发现娘虽然瘦了点,但气色不错,去年还沟沟坎坎的脸颊,像是被岁月抹平了一样,显得光滑,而且还透出隐隐发光的润泽。我问娘,志学娘九十六岁走的,现在队里年纪大的你排第几?娘说,玉国娘最大,今年八十八,一直躺在床上,几个儿子轮流养;还有就是双山大了,八十七,我排第三。我说,好好活着,争取超过志学娘,活过一百岁。娘又笑起来,那不成了人精。我说一定行,叫她晚上早点睡,早上起来下楼散散步,甭走远了找不到回来的路。母亲撇撇嘴,切,四年前我来过,还是老样子,我闭着眼也找到这栋房子。提到上次,我便问她,家里的鸡走的时候捉到哪家了。没有,今年没捉小鸡,几只老母鸡都杀了,过年回去再捉,家里还有几百斤六谷子(玉米),留着养鸡的。听母亲的意思,回去过年后,她还是要待在家里。外面不好吗?好,麻烦啊,你们有你们的日月,都不容易;我现在在家里能吃能喝,还能保掉自己,没事的时候能陪你大聊聊天,我走了,他一个人在家多孤单呀!父亲走几年了,母亲的心里父亲还在老屋里。
母亲忘不了家,她放心不下。总是担心人走了,门前的场地会落满灰尘,麻雀会到檐口做窝,菜园地里会长满蒿草。母亲说都那样村庄就不是村庄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