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姥姥离世三月有余,总想写点文字记录一下情感,可总是拿起笔又放下,辗转多次,终不成篇。母亲节到了,偶然翻起在美篇里的文章,看到了去年秋天记录的一篇带有照片的笔记,今天把文字摘录下来,献给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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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娘》
秋天被雨浇灭,冷的让人直缩脖子。
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坐出租直接去了父母住的房子里。轻轻地叩门,爹把房门打开,屋里的暖意迎面吹来。
“回来了啊,怎不打个电话过来?”爹惊喜的问道,回过头来冲里屋喊了一声:“阿鲁回来了。”
屋子里并没有回应,爹说你娘和姥姥在阳台那儿玩呢。
茶几上放了半块石榴,紫红色的水晶粒好似晶莹剔透的眼睛。还有半盘子花生米,旁边堆了一堆花生皮。
穿过卧室的房门,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到阳台里面,把手机的照相功能打开,猫着腰,感觉自己像个灵巧的盗贼。
下午的阳光从玻璃窗子透进来,红山楂铺满了阳台的半个地面,旁边还晾晒着几个玉米棒子,装扮的像老家的庄稼地。
此时,一幅比阳光更温暖的画面映入了我的眼帘,两个老人正在阳台上忙碌地做活,全神贯注的竟然没有感觉到我走进来,我举起手中的相机摁下了记忆的快门,一张经典的母女照片存进了我的记忆中。那满头白发蹲在地上捡山楂的是俺娘,对面坐在软椅上戴着花镜认真衲鞋垫的老太太是俺娘的娘。
娘抬头看到我进来,惊喜的笑了。把手里的山楂放下,在腰里的围裙上搓了搓,抬起胳膊用手捅了捅她娘,娘的娘抬起眼睛满脸笑意地看着闺女,一脸的疑惑,俺娘向我一努嘴,用手指着我的方向大声的说:“你看谁来了?”
娘的娘扭过头,眼睛从老花镜的上面瞄过来,嘴一咧,笑了。满目的褶皱排列了一幅姥姥独有的慈祥。
“你来了啊。”姥姥想站起身子,却被她闺女一把摁住。
“你认识他吗?”俺娘故意的问道。
“嗨,我又不糊涂,还能不认识。”姥姥批评她的女儿,言语里故意带着怪罪的声调。
转过头来冲我继续露着笑容,轻声的问:“孩子咋没来呢?”
我用手比划着读书的样子。她点了点头,像是给我说也似在自言自语,“噢,上学呢。”
“九十了。老了”她突然向我伸出一个手指头,手指的前两个关节努力的弯了弯。“就是听不见了呢?你说难受不难受?”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过的表情。
我不知该回答什么,愣了好一阵子,只是冲她伸了伸大拇指,意思是:身体很棒 ,听不见是好事。她摇了摇头,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笑容的后面有丝丝的无奈。
耳朵听不到是件大事。姥姥是两年前突然就听不到声音了,问了医生,说是老年失聪且无药可治,家人尝试着买了助听器,但并没有什么效果,最终还是放弃了。而姥姥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却丝毫没有放松,一直不相信是真的听不到了。家里来了客人就说自己耳聋的事情,眼睛直盯着对方,期待有个治疗的方法,可是却次次从对方口型中得到了失望的答案。但是,她似乎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姥姥用手拉了拉俺娘的胳膊,俺娘笑了,冲着她摆摆手。俺娘回过头来对我说:“她又让我去把你去年给她买的助听器拿过来,问问你能否再去修一下。”
我知道,她一直期盼我能给她希望,因为每次来看望她,都能看到这双期待的眼神。我也知道,我没有能力满足她这点心愿。
曾经的姥姥,是一个当家主事,知书达理,做事利落的人,从不想成为别人负担。如今已入耄耋之年,虽腿脚利索,脑子清楚,但耳朵却听不到了,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是痛还是福?
“你要鞋垫吗?”姥姥举了举手里衲着的鞋垫,我摇了摇头,然后,连忙又点了点头。
“让你娘给你挑两双好看的带走,鞋垫护脚。”她欠起身子,踱步到阳台的橱柜边上,拉开了橱门,一排排错落有致的鞋垫整齐的摆在里面。
我听话的从里面认真的挑了一双,放进皮鞋里面,软软的,暖暖的。
“老了,九十了。”她喃喃的说着,拉着我不肯撒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指着自己的耳朵,眼睛望着我,“不知道哪个先生有法子治治我的耳朵吧?”
我点点头,用眼神告诉她,我再去努力的再去找找。
俺娘说,姥姥最近像孩子一样跟着她,寸步不离。
俺娘还说,好后悔啊,在她还能听见的时候,应该拿个小马扎坐在她身旁,听她讲讲过去的故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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