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八仙桌上,镂空的雕花香炉置于中央,清淡而飘渺的一缕细烟悠然地扶摇而上,沁人的兰草香味氤氲在四周。
“这题目……着实有些难呢……”
桌旁空闲处,几人盘腿而坐,青衣长袍,蓝带绾发,皆是书生打扮。
中间那人皱起眉头,做深思状。
不知李兄可有好的想法,年轻人思考无果,转头问身边的他。
他微一沉吟,铺开面前的纸,抬头、敛袖、落笔,动作一气呵成。几个起落间,他一抖白纸,俯身吹干墨迹。
周遭众人早就好奇地探头探脑,此刻,便都围了上来,看毕,那年轻人忍不住朗声念到: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妙哉!”那年轻人抚掌,最先开口称赞道,“想不到李兄竟有如此心性啊。”
“哪里,都是粗鄙之语,上不得台面的。”他拱手,微微一笑。
“这‘渔夫’一题最是难做,李兄就不要再谦虚了。”另一人也含笑开口。
他敛目垂首,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再言语。
“来来来,我再出一题,考考你们。”众人一散,就有一人站了出来,大家都抬头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读书人都爱聚在这儿,设一方桌或喝些香茶,或品些淡酒,又或几人一起席地而坐,偶尔吟诗作诵,间或谈天说地,从古时月谈到今时人。
偶尔得一知音好友,你言我说,“如胶似漆”,忽逢观念上的分歧,各不相让,争到脸红脖子粗。
岁月静好之态,不过如此。
……
他边走着,边口中念念有词,不知不觉又停在了无名湖畔。
此湖曰无名,取无更胜有之意。
也是了,粼粼光点在湖面跳动,远处一座白玉桥架了过去,黎明蕴着水汽,朦胧之美尽显;午日阳光普照,明朗之美尽显;黄昏,夕阳彩霞缥缈之美最是醉人。上天毫不吝啬地将最干净的清晨,最清明的午后,最诱人的黄昏,全都赋予了它。
其实,最吸引他的,还不是这些。
他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那艘画坊。雕花装饰皆透着儿女家的温婉与细腻,舫内传出琴声,有女子在唱歌,声若莺歌燕语,醉了这春风。
有个小丫头自帘中探出头来,看到他后嘿嘿一笑,倏地又缩了回去,歌声停了下来,琴声也是顿了一下,而后他看到画坊缓缓向他驶来,靠岸。
他忽然有些紧张,那个小丫头先跳了出来,紧接着,珠帘微动,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将它慢慢拨开……
呼!
他自床上猛然坐起,眼神还带着初醒时的迷茫。周遭皆是黑暗一片,不知何处吹来的微风,让帷幔轻轻晃动,他环视了一眼四周,渐渐清醒。
又是梦啊,这个梦他每天都在做,却从来不曾做完过。
他起身披上很是单薄的衣服,走出门,扶上栏杆。惨淡的月光打在零星的几朵残花上,于夜风中瑟瑟发抖。他将身上的袍子紧了又紧,但那股凉意却冰冻到了心底。
握住栏杆的时候,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泛白,远处隐隐绰绰的景物,看上去狰狞可怖。
酸涩、悲痛、怅惘……无数情绪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他的眼眶不觉湿了……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如果,他的出身真能如梦中那般,该多好。
……
“写几句酸诗,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也就这点本事了,到最后还不是成了我们的阶下囚。”
狞笑、轻蔑、嘲讽,无数面孔在他面前交织,桌上的毒酒轻晃,摇散碎了他眼底最后一点光。
他颤抖着手,将酒端起,闭上了眼,听说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上帝会给予你一段幻想,让你在梦里与一生中最为渴望却无缘得到的画面邂逅。
梦里,他出生在温婉的江南水乡。
煮茗或品酒,设一方桌,三两好友,从古时月谈到今时人。
那艘画坊靠岸,女子莲步而下。
“不知是谁家公子?”她羞怯的抬袖半遮粉面,轻声若莺。
他略显紧张地挠了挠头,微微拱手,自称不再是朕。
“小生姓李,单名……一个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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