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上学的时候，讲小话大概是最具吸引力和最难抗拒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午睡课上的小话。那个时候的午睡条件简陋，一般小朋友两个人坐一桌，午睡的时候一人睡书桌，一人睡椅子，因为椅子比较狭小，睡起来不太舒服，所以睡的位置是两人商定好，轮流着来。换新课桌以前，小许她们是沿用十多年前采购的木制桌椅，桌子矮小，长椅宽不到屁股的一半，但是大家竟然能够安稳地在那么狭窄地桌椅上安然睡着而保持不摔下来，只能说人的潜意识实在是厉害的。小学生总是精力旺盛，活泼好动，你要求他们吃完饭后就乖乖安静下来入睡，实在是难以做到，往往午睡的铃声一响，整个教室还是风风火火，人声鼎沸，于是班主任便会板着张脸，大声斥责同学们还不知道午睡。班主任一来，整个教室总是瞬间安静，最吵的小丹同学总是率先嗅到班主任来的气息，然后立马闭上眼。待到班主任脚步一踏离，立马又跳起来，兴奋地找这个聊天，逗那个不要睡觉，过了几分钟，班主任总是又突然跑来袭击，小丹同学又安静一下，如此反复，总要十多二十分钟后小丹同学才觉得腻了乖乖睡觉了。小丹是小许班上最调皮的，从一年级调皮到六年级，年年过去，年年一个活泼样。说起来小丹同学的家庭条件好似算是挺不好的，爸妈很年轻就离婚了，常年不在家，他就一直跟着爷爷两个人相依为命，爷爷是退休的小学校长，对他管教甚是严厉，可惜男孩子就是这样，你管得越标准，他越是要突破那个界限，尽可能多时间地享受不被管束地自由，也尽可能多地用自己的越界来引起老师和大人们的关注。小许同学一直以来都是班里的班长，最讨厌的人之一莫过于小丹同学了，可惜不论小许如何生气，不论她在挂名册上记录了小丹多少次讲小话，他见到小许也总是笑嘻嘻的，完全不讲惩罚当回事，因为小许的讨厌，他没少被老师打手心和罚站，有时候还来着脸皮来跟小许求求情，小许基本上没有答应过。偶尔见到小许喋喋不休地朝老师告状，他也会生气，黑这个脸好像能把小许给吃了，可是总是过不了一天就又赖着求情了，搞得小许很是疑惑，好像他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尊心根本不重要，真是不可思议。多年以后，小许才发现小丹性格的珍贵，阳光健康、大方活泼、勇敢追求自由，很多时候，人都是将自尊看得太重要，而失去了一些更加可贵的感情或者是选择。

有天中午，小丹同学吃完饭洗完饭盒后照样装了一饭盒水进了二楼了教室，耍了一会儿之后顺手将水往楼下一泼，没想到，这一泼可就出了事情。当时小许她们的数学老师兼任小学校长杨老师刚巧从下面经过，被小丹的一饭盒从天而降的水淋了个透，顿时他就似乎变成了个暴躁的狮子，一通怒气跑来二楼的教室，抓住小丹同学拖到教室后方，右腿狠狠地踢向小丹的腿，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而后气打一处出不来，硬是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对小丹拳打脚踢，看得小许她们一阵心惊，徒手打好像还不太解气，最后还用上了扫把，打完之后就让小丹跪在教室后面，直到放学。小丹同学就像个鄢了的茄子，全程不发一言，也没有反抗，后来好几天都是闷闷不乐，小许猜估计是他爷爷被告知了这件事情。当时小许还在想，主要责任也在小丹自己，每天都是调不完的皮，难怪老师会这么处罚他了，虽然好像也确实是严厉了些。那个时候想不到，这种事情放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体罚的报道一出来，基本上都是指责老师和为小孩声求权利的，这个老师名誉和事业算是毁了。大人世界的生活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和可靠，他们可能也有隐藏着的无法回避的缺陷，上一辈的人可能自己本身也并不那么清楚地知道怎么去应对人生的各种问题，他们受到的教育和在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思想也许不一定能带给下一代正确的指引，对于这一点小许后来算是深有体会。

    夏天的午睡时间一般会有1个小时多，远比冬天时候的午睡要长，往往一觉睡起来，精力充沛，小许想，还是那个时候年轻啊，哪会像现在，午睡总觉得睡不够，精神长期都是处于一个疲累的状态。夏天是小许最喜欢的季节，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可能是觉得夏天的暑假很长，可能是觉得午睡很舒服，也可能是西瓜很甜，生命力很旺盛，或者仅仅是因为不像冬天一样穿上厚厚的衣服还会觉得冷。整个小学，小许每天都会醒得很早，但是大部分时候总是不愿意起来准备上学，那个时候小许就已经很喜欢发呆了，发呆的时候小许喜欢看着窗户。两扇窗户，分上下两层，竖着下来六七跟生锈的小钢柱作为支撑，嵌上有好看花纹的非透明玻璃，看不到窗外，但窗户下总是会有一层厚厚的灰，窗户角落里会有蜘蛛留下的网，咋一看，就像个人住在那里，每天会起来劳作、吃饭、睡觉，完成每天的循环。她可能还有个丈夫，偶尔见她带这个小孩，小孩有时候会吵着要吃的，丈夫每天回来会带回来当天劳作换来的食物和家用物品。女主人每天会按时做好一日三餐，照顾小孩，闲时就会缝缝补补，也不多说话。每天大部分时候你是看不到他们的动作的，只有在清晨的那一段时间，大家都还没有睡醒时，他们便会开始动起来，只要睡着的人一有响动，他们便会立马静止。可惜他们不知道小许其实早已经在布谷鸟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而且将这一幕幕都看在了心里，往往一看就是十多分钟，他们说话会十分小声，小许隔得太远，总是难以听到。有一天，他们还发现了小许在偷看他们，也没有说什么，还是照常地生活，看来他们是知道小许是个好孩子，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地。后来他们的故事完结了，小许去了婶娘家后，也不再能够目睹他们一家三口的故事了，布谷鸟也不再叫唤，小许最喜欢布谷鸟的声音了，每次一听那个声音就有种安宁平和，岁月静好，开启新的充满幻想的一天的感觉，可惜后面再难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