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云青 作品
春晖
金明坐在31层的办公室里，拿着手机，办公室宽敞明亮，滴水观音嫩绿的叶尖儿上，挂着水滴，晶莹剔透。
“嗯，哥，放心吧，咱妈……挺好的。”妹妹金月在电话那边说，“每天很准时呢，上午出去遛弯儿，午饭后睡一会儿，然后就去打麻将。”
“铃铃铃”……金明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嗯，好了，小妹，我要接个电话，回头再说，记着照顾好咱妈……”金明挂断手机。
透过玻璃窗，一抹儿孤霞画在暗蓝的天空上……
金明的思绪，随着云霞回到了蓟北燕山脚下的小村落……
自己九岁的时候，父亲修东风渠，从三十多米高的架子上落下……
天塌下来了，金家的老少爷儿么们都围在狭窄的石头屋子里，母亲眼里没有一滴眼泪，“金明，赶紧给叔伯们倒水……”
金家的叔侄们都在劝说着，“金明妈呀，前山走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母亲嘴唇微闭，“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这都是命，放心吧，我挺的住……”
金明只是依稀的记得，叔伯们把父亲的遗体装在一个木箱中，抬到山坡上，自己和妹妹眼泪早就哭干了，只是本能的“呜呜呜”地干嚎着……
外面的西北风“呼呼呼”刮着，犹如狼嚎，猫头鹰在黑夜里“啾啾啾”地笑着，自己躲在被窝里，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母后坐在油灯下面，在翻腾着自己的烂棉袄，双手的拇指在布缝儿中，刮着密密麻麻的几子，偶尔也有虱子在布缝儿里爬着……
金明慢慢的从被窝里探出头，看见母亲的脸上，满是泪水，暗弱的灯光，将母亲的背影投在黑色的墙壁上，稀疏斑驳。
“妈，你怎么了？”金明在被窝里问，母亲轻轻抹了一把眼泪，“可能是被灯油烟子呛了眼睛，你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母亲的影子渐渐模糊了，金明慢慢闭上眼睛……
“嘚嘚嘚”的敲门声，打断了金明的思绪。
秘书秦婉走进来，“金总，您明天上午要参加一个向山区贫困儿童资助书籍的活动。”秘书秦婉提醒着，“这是您在活动中的发言稿。”
“嗯，先放在这里吧，谢谢你！”
“呵呵，好的，您总是这么客气。”秦婉微笑着，露出四颗整齐洁白的牙齿，“您要是没其他事情，我就先下班了。”
“明天上午十点，市教育局礼堂，是吧？”
“嗯，是的，我明天陪您一起过去，车已经安排好了。”秦婉转身走出办公室。
今天是母亲节，金明开车路过“丝路花雨”鲜花店时候，买了一束玫瑰花，花店老板笑着说，“先生，今天是母亲节，您买玫瑰花儿……”
金明笑了一下，他明白老板的意思，美岚喜欢玫瑰，她说不想那么沉重，所以母亲节不要康乃馨，要买花儿就买玫瑰。
女儿金燕高兴地来开门，金明换上拖鞋，美岚腰间系着围裙，“回来啦，赶紧吃饭吧。”
餐桌上摆着自己爱吃的黄桃罐头，还有女儿爱吃的油焖大虾，美岚爱吃的蓝莓山药，剥好的石榴，晶莹剔透，向红宝石堆在盘子里，一瓶干红葡萄酒。
“给妈打过电话了么？”美岚问金明，“今天是母亲节……”
“放心吧，打过了，金月接的，说妈去打麻将了。”金明说。
“所有的节日里面，我认为最有价值，最情深的就是母亲节。”美岚说，“母亲的爱是世界上最无私，最厚重的爱！”
“哎呀，你这话都说了好多年了！”金燕说，“成了母亲节的固定栏目啦，就像这些菜一样，每年都这样！”
美岚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你呀，太小了，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一起看海
又是母亲节……
广州白云机场，金明坐在那里，看着一位白发如云的老母亲，步履蹒跚，在女儿的搀扶下，向安检口走去……
“嘶嘶嘶”的声音传来，一架飞机缓缓抬起头，向蓝天上慢慢冲去。
母亲的鬓边儿已经有些花白，虽然才四十多岁，脸上就没有了光彩，坐在炕边儿，“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
“妈，我就是看着您太累了，我都这么大了，该为家里做些事了，不能让您……”金明还想解释着。
“不行！这学你必须上！”金明从来没见母亲发这么大的火气，“山沟里的孩子，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我不想让你一辈子就窝在这里！”
“哥，你就听咱妈的吧，要劳动也是我来，你是家里的男人，必须走出这山沟。”金月说。
“你们俩这是商量好的，是吗？”母亲气的有些颤抖，“都给我好好上学！家里的事儿不用你们管！”
“妈……”金明还要解释，“你们这是要气死我！”母亲转身，看着墙上发黄的黑白照片……
“前山啊，你睁眼看看这俩孩子吧……”母亲哭泣着。
金明、金月赶紧跪倒在父亲的遗像前，每到此时，母亲就拿出父亲这个杀手锏，哥俩就乖乖的跪倒在地……
“乘客您好，从广州飞往北京的CA13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机场广播里面，传来亲切而柔美的声音……
金明收起打开的书，其实一个字儿也没看，同时，也收起思绪，起身向登机口走去。
大巴车在公路上飞驰着，路旁的国槐迅速地向后面倒去，远处的青山依旧苍翠。
马上就要到自己熟悉而陌生的村庄了，金明心情无比激动，小时候的情景历历在目。
一山一水印心底，一草一木总关情。
他深爱着这里的一切，因为这里有生养自己的母亲，一个果敢坚毅，心智如山，普通而伟大山里女人！
金明提着皮箱，拐过村口的石墩，那棵不知几百年的大槐树，还苍劲地站在那里，虽然树干已经空了，但枝叶仍然苍翠如初，生机勃勃……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是啊，已经六年没有回来了……
他的心里一阵酸楚，虽然每年母亲节都会打电话问候母亲，可遥远的牵挂，总比不上眼前的深爱。
金明稳了稳情绪，抬手拍打着深绿色的铁门，“嗙嗙嗙……”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男孩儿打开大门，扬着苹果脸儿，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金明，脸上露出些许陌生……
“你找谁？”童稚的声音传来，金明心中又一阵酸楚。
“你妈妈是金月么？”金明问道。
小男孩儿转身就跑，“妈妈！来客人了……”
顷刻，妹妹金月来到院子里，看到手里拖着皮箱，戴着黑框眼镜的他，猛然间愣住了……
“哥……”泪水从她的眼睛里，瞬间喷涌而出……
金明眼泪在眼里打转儿，他强忍住，“哭什么，我这不回来了么……，咱妈呢？”
“咱妈呢？”这是小时候，几乎每个孩子回到家里，说的第一句话。
金月低下头，用手指了指屋里，金明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屋里，“妈！我回来啦……”
母亲坐在轮椅上，抚摸着金明的脸庞，“前山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你说啊，俩孩子都好，我也挺好……”
“妈！我是明子啊！我回来了……”金明终于控制不住了，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前山啊，你看你……，咋还哭了呢……”母亲唠叨着，颤抖的手不断给金明擦拭着泪水。
“小妹！妈这是怎么了？”金明起身，有些愤怒地看着金月。
金月泪如涌泉，“哥……，我带妈去医院看了，医生说妈得的是……”
“医院？妈得了什么病？！”金明有些歇斯底里了。
“说是，什么……阿尔茨海默症……”金月抽泣着。
“阿尔茨海默症？怎么会这样？！”金明叫嚷着，“你为什么不早说！每次打电话，你都说妈挺好！妈挺好！为什么？！”
金月大哭，“妈说了，不能告诉你，要是说了，她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哥……，我对不起你啊……”
金月瘫软在地上，“妈说……不能打扰你，说你干的都是大事儿……”
金明转身看着轮椅上的母亲，身材瘦小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皱纹如同沟壑……
“妈……”金明跪爬到母亲身前……
“金月啊，你哥要是来电话了，就说我挺好……”母亲笑着说。
金明眼泪如瀑布般狂泄，一头扎进母亲的怀中，“妈……，妈……”
别忘记——
即使长时间见不着面，也要记得常给妈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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