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九”以后,北坡的严寒,终于显露出来;空气中始终显露出氤氤氲氲的气氛,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远一些的山林,天空中,显现的,是铅样的白茫茫。
即使人们穿着厚重的棉袄棉裤,走出帐篷外,马上就如浸在冰水中,浑身打起了颤。
连海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三次的开发建设,都以失败告终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了,人是很难长时间待在外边的。今天早晨时,他特意来到帐篷外,看了看,好家伙,居然零下48度,难怪昨夜夜半时分,他被冻醒了,原以为是炉子没有柴火了,披着大衣下地一看,炉子里的火燃得正旺。
自己这里尚且如此,那些职工们居住的大帐篷里,更不用说了。
得想想办法了!
去食堂打饭时,他见到了林松,让他一会和自己出去一趟。连海平想到了一个主意。
原打算九点多钟就出发,却因为司机发动了一个多小时,才将汽车发动着。这是一辆不久前地区革委会给北川局配发的北京吉普212,虽然是半旧的,可它有着很出色的爬坡和雪地行走能力,给他们的出行解决了大难题。
直到车走了好一会,连海平才告诉他此行的目的。原来,不久前,在一次和铁道兵们的接触中,连海平听说了他们的一种取暖方法,据说如此这般后,铁道兵们居住的帐篷内,每夜里都温暖如春。听来很让人羡慕啊!他们要前去取经。
这个季节,太阳即使升起来了,也低垂在南山的凹低处,有气无力的和天上的雾气融为一体,山林里冷雾迷蒙。
在吉普车快要驶进白嘎峰的山脚下时,林松透过蒙着一层霜的玻璃,看到前方矮林丛中,似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再想要细瞧时,却被树丛遮挡。
“哎!什么过去了?”
连海平坐在前排,对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比他看得清晰,连忙喊道。
“什么呀?没有看着啊!”
司机小王一脸茫然,在这样的天气,道路如镜子般滑溜,开起车来,容不得半点走神。
车子驶过那个地方不远处,林松让司机停了下来,对于常年生活在山林里的他,对眼前的这个现象很不解。
“你们就待在车上,不要下来,汽车别熄火。”
林松走下道路,没膝深的大雪中并没有走多远,一行清晰的印记显现在他的面前;不容他过多的怀疑,他马上就认出,这是熊的脚印。方才并没有看花眼,那黑影,就是一只熊。
坐上车后,他将看见熊脚印的事和连海平说了,连海平不以为然,山林中到处都有熊,在这里看见一只熊,就好比在城市里看见人一样,很正常的事情。无奈,他只好将自己内心的担忧说出来。
“熊在冬天都要冬眠的,在冬季里是看不到熊会出来活动的,要是看到了熊,那只能说明了一件事,就是这只熊受到了打扰,无法再冬眠了。”
“你是说这只熊,很有可能是侯德海没有炸死的那一只?”
林松点点头,说;“有可能是,但也有可能不是,这里驻扎了这么多的铁道兵,受到打扰,无法冬眠的,应该也是有的。”
“回去告诉赵双喜,他会高兴的,上次侯德海私自去打熊,结果让熊跑了,他生了好几天的气哩!恨不得让侯德海陪他一只熊。”
吉普车开始爬上了白嘎峰,铁道兵推出的雪路,将路两旁堆起高耸的雪堆。
林松将自己内心的担忧说了出来。
“冬天里不再冬眠的熊,鄂伦春人管它叫‘走驼子’,特别是经受过枪伤的,它们都是很凶狠的,即使是人,它们也会主动上前攻击的。”
“这可挺麻烦!看来回去后,要提醒一下局里上山的职工们了。”
汽车上山、下山,翻过白嘎峰后,一片阔大的铁道兵营地出现在面前。白嘎峰的山脚下,已经完全的变了模样,从隧道中挖出的岩石,将巨大的山坑填充了一半;山凹出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车水马龙,人流不停的穿梭着。
听到他们的来意后,三团团长周世宁,将他们领进了临近一栋战士们居住的帐篷中。周世宁也是上海人,由于十多年来一直在东北修建“嫩林”铁路,如今说起话来,也是一口大碴子味道。
“就是这个样子的,瞧瞧,战士们都管它叫‘地火龙’,你们看,很形象嘛!”
林松从帐篷外走到帐篷里,看清了这个叫做“地活龙”的构造。不得不说,构造很巧妙,居然将炉子放置在了帐篷外边,然后用砖头顺着战士们的床铺下横穿而过,至于效果嘛!外面寒意刺骨,帐篷内果然温暖如春。
“这是我们一个战士发明的,自从用上了这家伙,再冷的天都不怕了。”
“我感觉,这就是把炉子的烟囱给放倒了。”连海平猫下腰,看着床铺下的所谓“烟囱”。
“你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连海平很兴奋,有了这个方法,职工们的冬天可就没问题了。
回到驻地后,他下了个命令,所有的工作都先放置,所有的职工都去雪地里抠黄泥去先将准备工作做好,三天后砖头一到,将每个帐篷中都改造成“地火龙”。
抠黄泥的工作,很艰难,尖利的铁镐砸下去,却只在上面砸出个白点,酷寒将黄泥冷冻成了水泥板。大家只好先架起火堆来烤化黄泥。很简单的一项劳作,此时此刻,变得异常艰难。
变故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的。
很多年以后,当时局里的职工们,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无不感到庆幸,幸亏那只熊报复的是牛马,而不是夜半里睡得正沉的人们。
老丁头是局里的马夫,据说他十多岁时,就给地主家赶牛放马,是个正经八百的老把式。夜半时分,他被马厩里的一阵嘶叫声惊醒,却也没有放在心上,看看马灯旁的马蹄表,时间还早,就披着棉被,慢慢吞吞的卷了根旱烟,吸了一半时,一声巨大的“扑通”声,让他感觉一些异常,连忙披上油腻腻的大衣,提着马灯向马厩走去。
还未走到马厩旁,里面传来的嘈杂声里夹杂着马儿的一声哀鸣;出事了。老丁头举着马灯,壮着胆子高喊一声:
“是谁?是谁在里面?”
这一刻,老丁头想到了凶恶的敌特分子,不敢独自进到马厩里去,转身跑回了距离最近的职工帐篷,喊起了几个平日里说得来的人,拿了杆猎枪,这才走进马厩里。
眼前的景象,让在场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迎面而来。映入脸帘的,是三匹马倒卧在地,腹下已被撕开,内脏随着仍未死去马的挣扎,流淌了一地,惨不忍睹,目不忍视。另一边的一头牛也发出瘆人的“哞哞”叫声,跪在地上,从肋下不断的流出血液,显见得也不能活了。
连海平赶到时,见到眼前的景象,心上一凉,牛、马都是革委会分发给他们的生产用具,到北川还没有几天,就出了这么档子事,自己该如何向上级交代啊!可眼前的惨状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呢?还未等他开口问,赵双喜从马厩角落里的一个窟窿中钻了进来,跟随在他身后的,是林松。
“我和林松去看过了,是熊瞎子干的,俺们俩循着脚印走了趟,熊瞎子跑后山里去了,没有进入到居住区域。”
连海平想到了白日里看到过的熊影,连忙问林松:
“难不成就是咱们白天时看到的那只?”
“应该是的,眼下这季节,不冬眠的熊是很稀少的,它应该是为了那两个熊崽子而来的。”
连海平叹口气,这可真是心里想着啥,就来啥呀!事情已经出现了,想想后事吧!
“这可怎么办呢?它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啊!”
“赶紧告诉侯德海,让他把抓来的俩熊崽子马上放山里去。”林松提议道。
“不能放!”赵双喜制止道:“若是将熊崽子放回去,咱们局里的马就白死了,将熊崽子留下做诱饵,只要崽子在这里,那只熊就跑不远,我明个天亮,就带‘狩猎队’上山,不将这只熊打死,咱们无法向组织上交待。这只倒霉的熊,不会跑出我的手掌心的。”
是呀!不将这只熊打死,这心头上始终是个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一次。连海平同意了他的建议。
马、牛被熊咬死,对连海平来说,是个不小的挫折,不知道会不会由此受到组织上的处分,这种想法让他一天中都闷闷不乐,始终在琢磨着该怎样向地区革委会汇报此事。与他心情相反的,是局里的职工和知青们,三匹马,一头牛,这么多的肉,让平日里只吃冻白菜、大碴子的他们,着实感到兴奋,这回可开了把口荤。
连海平没有阻拦他们的开荤,或者把肉冻起来,留着以后细水长流。这些职工们能来到这里,平日里的生活条件也确实苛刻,若能有给他们带来欢乐的机会,他是不会拒绝的。除了将半个牛送给铁道兵的三团外,剩下的,都给了食堂,并告诉食堂的管理员,关于牛、马肉这一块,不要收取大伙的伙食费。
这是一件很让大伙兴奋的事情,只是这样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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