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常住在外祖父家，外祖父家住在一个小村庄里，把着村头儿数，第二家儿就是了。若是从市里过来，需得坐公交车到集市，下车后再打个小三轮车，若是司机师傅速度快，三五分钟也就到了，打一次这种三轮车要花费两元钱。
若是现在来说，这两元钱自是不算什么了，在儿时，却是十分不舍的，每次和外祖母去集市，都是踩着“11”路的，因是两条腿步行往返，孩子们遂戏称此为乘坐“11路”。年少之时，孩子们总是天真又活泼的，会有些奇思妙想。
我喜观察，常常会去观察，而后独自思考。上小学之时，孩子们总是三五成群地背着书包去学校，路上会途经一座小桥，那桥不长，蹦蹦跳跳地也就走过去了。
但孩子们很怕走这座桥，倒不是这桥有什么问题，而是这桥的尽头，总会有一个孩子，手里拿着木棒子。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模样，黝黑的脸蛋儿，一双略显明亮的眼镜，脸上总是绷着，不爱笑也不爱闹，身上的衣服总是有些破的补丁，许是在泥土里打滚儿了，那身上总是沾满泥土，略显地有些凌乱。他的头发也总是乱乱的，像是长时间不曾洗过一般，他就那般地站在桥头，手里的木棍子拄着地，倒是有种绿林好汉收取买路财之模样。
若是他站在桥头儿，孩子们便不敢向前走，即便要迟到了，也不敢快着步子跑几步。有的孩子听见学校里上课的铃声儿，哭着流眼泪，也不敢快走几步，生怕那孩子拎着木棒子追来打了自己。
年少之时，家里的大人都忙着下地劳作，或侍弄园子里的菜，家里的活儿着实多了些。大人们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每日接送孩子上学下学的，最多也就是孩子刚入学时带着孩子去报道，而后带着孩子认一认上学的路，以后孩子就和同村的小伙伴儿一起结伴上学了。
所以说，桥头儿这个孩子拦路之时，是没有大人来管的。有时候运气若好，路上会遇到几个不认识的大人，看到这儿的情景，会冲着那孩子喊几句，或是旁边小卖部的店家会出来呵斥那孩子几句，而那孩子也只是看他们几眼，并不说话。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那桥头儿便没了那孩子的身影，许是被家里人接走了，我这样想着。
若是仔细去回想着，那孩子除了拿着木棒字吓唬孩子们，并没有真的去打了谁，而那被吓唬的孩子们，也是颇为淘气与调皮的。孩子们看到他站在桥头儿之时，开始是害怕，时日久了，那孩子也并不真的伤人，那木棒子并没有真正地落在了谁的身上。孩子们便会大着胆子去逗弄那孩子，还会嘲笑他、嫌弃他，但也惧怕他。
日光
后来事情过去许久，听得外祖母说起那孩子，才得知那孩子不会说话，回想起来，每次他张嘴想要说话之时，发出的总是单音节的声音，并不是流利的普通话。
外祖母说那孩子可能是受过些伤害，精神和思想怕是除了些许问题，但孩子的本性不坏，至于那孩子被谁带走了，便也无从得知了。
对于这种心智或思想不算健全，或精神思想受过伤害之人，通常大家会称他们为“傻子”，并会以此为乐。
儿时，外祖母会在夏日之时，将家里园子里面种的蔬菜，采摘下来，装好车。外祖父会骑着倒骑驴，是一种人力脚蹬三轮车，将蔬菜送到集市上。外祖母会骑着两轮自行车跟着外祖父一起去集市。一般都是在凌晨三点左右从家里出发，骑车的时间大概要十到十五分钟。
到了集市，外祖母会将蔬菜摊子摆好，集市的商贩是很多的，他们会在集市上选些菜，用低价收了，白日里拿到市场里面去售卖，价钱要比收来的贵一些。这便是做生意的门道了，我不是十分懂，也不曾细细琢磨。
外祖母说早上的集市上，来卖菜摆摊子的，一般都是自己种的菜，他们也只是夏季时会售卖这一阵子，秋冬时就不会继续种菜和卖菜了。大多数人因蔬菜是自己种的，并不在意价格的多少，为了早些回家，总是会低价售卖的。
若是早上六七点钟来了集市，便会看到街道旁，两排长长的蔬菜摊子，这时候的蔬菜实则是最新鲜的，价格也是最为实惠的。若是贪床不愿早起，这新鲜的蔬菜便只能便宜卖给小商贩了。
外祖母摆摊子，一般不会超过中午，便会收摊子回家了。外祖母心眼儿好，很是善良，在集市上口碑很好。因了外祖母常说，这蔬菜都是自家种的，也不在于多卖几块钱。她总是会给来买菜之人多些蔬菜，多给几根儿豆角、多给个西红柿、多给根黄瓜、多给个茄子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了。
来集市赶集的人们，都很喜欢外祖母种的菜，也很喜欢外祖母为人处事的风格，喜与外祖母浅聊几句，外祖母也总是笑呵呵地应答着。
街上行人
若经常去集市，会发现在集市上，有这么一个人，她的年岁约四十的样子，不分春夏秋冬，身上总是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脚上的鞋子也总是露着脚趾头，头发也是蓬松凌乱的，眼睛很是灰暗，没什么神采，身上总是沾满了泥污。她经常在集市上溜达，并不与人们接触和交谈，而人们遇到她也总是会敬而远之，面色上是不会刻意隐藏的嫌弃。
她总是那般地逛着，并不向人讨要什么，也不会妨碍别人什么，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后来我们长大了些，那人也在集市上消失不见了。
而后集市上又出现了些讨要钱财之人，多是衣着褴褛，生活凄惨之人，有些还会带有残疾，令人观之，着实不忍。过往的人们都会掏出硬币，投放到那铁盒子中，那讨饭之人也会说些吉祥话来感谢给予他硬币之人。时日长了，集市上的讨饭之人越来越多，甚至形成了固定的时间和地点，人们便不再那般随意施舍自己的善意。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再遇讨要之人，多数人会视而不见地绕开那人。后来我们长大了，集市上的讨要之人也不见了踪影。
外祖母说，集市上有些疯癫的女人，也是精神有些问题，大脑受过些刺激了，后来就变得痴傻疯癫了。听到这些，内心总是会泛起些涟漪，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受。那孩子和那女人都没有伤害过周围之人，但人们遇到他们之时，总是带着异样的眼光和嘲讽与嫌弃，生而为人，贫富差距是与生俱来的，但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若我们都能多一些善意，许这世间便会更为美好了。幸运的是，后来的许多年，身边之人总是善良和温暖居多了。
花开
“傻子”真的傻吗？倒是不见得了。
前几日，我开车带着父母去外祖父家，途经一路口儿，不远处便见到一人站在路口儿，仔细一看，那人是村里人常说“傻子”之人，大家叫他“四虎子”，却不知为何如此称呼他，只是他的精神不是很好，似是年幼时受过些刺激而后伤害，四五十岁的人了，也不能工作养活自己，说话也不十分利落。好在他有照顾他的家人，也能领到一些补助，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
曾和先生一起遇见过这人，先生点了一支烟，递给了他，他伸手接过，先生和四虎子说了些话，他都认真听了。冬日时，母亲出门倒垃圾遇到了这人，母亲便叫他站一会儿，自己进了屋子，用大锅烧开水，热了一瓶露露给了那人，叮嘱他趁热喝。
村子里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会将自家不穿的衣服鞋子送给他一些。他还算是吃得饱穿的暖的，他的衣服也是整洁的，他头上总是戴一顶帽子，两只手交叉地插在衣袖子里，站在那里，有些憨憨的。
我开车快到路口儿时，放慢了速度，不知四虎子是要去哪儿，便停下来让他先走。四虎子做了一个令我觉之吃惊的动作，他从袖子里抽出手，向我摆了摆，而整个儿人向后退了几步，把路口儿给让了出来。
因他这般让了几步，我很轻松地就拐进了路口儿，我按了下喇叭，向他示意，表示感谢，而他站在那里摆了摆手，似乎在说不用谢，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那人站立的身影，随着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那身影儿也越来越模糊了，直到看不见了。
后来和母亲谈论起此事，母亲并不如我一般觉得有多惊奇。母亲告诉我，每个人都有纯善那一面儿，我们看不到别人的善良，是因为自己内心的邪恶多了些，内心的阴暗多了些，若是将阴暗驱逐，留些空余给阳光，那光便会照进来，驱散了阴暗，当人的内心充满了阳光，便会看到许多生活中的美好和善良。
有时候我们觉之痴傻之人，未必是真的“傻”，我想他们可能只是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用这“傻”来做保护自己的一件外衣了，将自己封闭在了外衣之下，心也不再敞开，而是长久地关闭着，就这般活着，于他们而言，许是最适合的方式了。生而为人，请多些善良。
文：肃開
2021.12.08
（图文皆原创，图为生活中随手拍）
都说冰糖葫芦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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