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道（组诗）

文/幽泉小伊

山行

孩子的山还在、水依旧

上山的路逼仄了许多回

山路上的石头跟草阔别已久

有些路，长时间不踩便生分了

我们之间隔了荆棘

仿佛不止二十年，而是永久的永远

二十年前的鱼追不上水漂

二十年前的光跟今天不大一样

有些石子儿躺在铁盒里

有光掰开缝隙，翅膀挤进来

爬山的人在哭，打水漂的孩子在笑

有绿意，偷偷发芽

金色的蝙蝠

是谁背对着黑色的什么放光？

那些漏船载酒[1] 的日子

一只金色的蝙蝠，倒挂在乌黑的墓道口

为最后一丝黎明照亮

黎明惨淡，抛出更远的答案

期待一条有价值的问题：

一匹火热的野马，不应为一条季节河绊蹄；

金色的天蝠，不该被一棵发光树紧扎翼手

花五千万年绕着一棵树打转

葵花盘转向，开出太阳——向更远的远对谈：

“为万物扇去晨曦，把自己留给黄昏。独处”

[1] 漏船载酒：出自鲁迅《自嘲》“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此处取荒唐、虚度之意。

观星记

当青竹竿搅动一只流体的斑猫

屋檐和瓦片轻一些

别抖落繁星的倒影

猫哭泣，星星会掉雨

星星在天上，光会掉下来

开卷考

郁金香的季节。无关风月

你问一句花，整个花园都为你作答

迎春花的哭不好看

画眉鸟的笑像贼船

风会有多重？帆。一杆子打翻灯塔的伪装

云上帆头。月下杆头

一场寒潮过境

唯死亡或辞行最轻

死亡是最美的造访，辞行是最好的捷径

你走时，没有天空，只有虚空

我亲眼见过树洞，梨子发酸

杂草漫布在原野、田野

星星，散落在沙海、人海

你的沙滩，是我心田最长的海岸线

路灯谣

雨，不会一直大；

夜，适合有灯

所有已知的街上，重复着未知的皮

所有的翻山越岭的勇气。所向披靡

雨终将荒芜，夜终将荒芜

一切都将荒芜，然后长出全部

全部的暴雨都值得等。全部的夜路都值得赶

全部的雨声落下来

全部的夜色落下来

整个的苍穹都落下来

落到街上，落下电闪、落下雷鸣。落下——夜

落下全部的青春期的晚自习

没有手机。没有手电

只从坟堆挤出磷火

连多余的影子也吝啬出没

天黑啊，要用多少什么掩藏白？

我们一起送云朵回家

云朵不哭。云朵别怕。云朵再见

出笼记

脑袋空空的季节。我总在写

总写一切关于虚浮的、充实的

写关于钢筋水泥，人行道、下水道

写关于老瓦房，烂房子、黄房子

写小麦遍黄，写天蓝蓝云淡

写关于昨日之思辨不如今日之烂尾

写一艘慢船盛满海洋

写一双烂桨划破星空

写一些如你所见或不见的事物

写未雨绸缪。写疫情、占道、创文和城市内涝

写加班、通报，写睡眠不足、饭不饱

写心肌炎、胃炎。死亡搁浅

写去他妈的领导和辞职报告

写关于飞往群山的——笼中雀鸟

会不会。去远山。有福报？

后来吧，要写的不少

写脑袋灌满泥淖

等日落。写落日熔金，乌鸦反哺、麻雀回巢

……等我，回到人潮

写日出、月落

千万不要问那么多的为什么

我才向你强调希望

你却说太过残忍

大指挥家

——一条合乎电动轮椅和黄鸭帽的片段

春雨是母性的借阅

冬雪是百灵鸟的违约

可爱的秋千会怎样荡？

前面是小女孩儿。后边儿是老太太

她们在狭窄的公园里，演奏群星

而后就烟火非凡、群星璀璨

且听风吟

仲夏夜过后，有风便有心事

玻璃的心事

是窗台上任何一只玉露

梦的躺椅或纸做的风铃

为更好听清风的呼吸

我花去一下午的时间起飞。钻进风铃，融成它的芯

拥在一起。听四季、王朝的更替

听过往的轰鸣、哒哒的远方

我听见飞鸟和云

庆幸与你一同——虚度光阴

伞

泥点子太快，洒满了小白裙

一半满天星，一半小雏菊

刹车盘反应太慢

赶巧了早班的审判

伞，挡住了歉意

挡不掉她眸子里——破碎的倒影

（后视镜）两只小白鞋

灌满了脏水，踏上公交车

雨，情愿向下水道跌落

替多数人受活。低矮的云

并非随车轮快速远去

城中村爱情

趁着风起，城中村扬着两对儿

“死的活着”和“活的死去”

广场上有人迭谣。有奶奶拾花

白糖罐，缔结前世蜜香……昨些年的香囊

“闲不住，风在收拾树剩下的叶子”

非凡年月里。别嫌少

一双桂花绣鞋的功劳

“桂花糕——”拖长的调子，是老奶奶的天大爱情

周末的闲学生、青年情侣

花苞大的爱情，发慌式喷发

谁也不顾天香何时遗落肩头

去岁旧桂，依旧新秋

素二胡的破马尾弓，照样儿跳出新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