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这个词来源于英文humor,是个音译词。最早把这个词引入中国的是林语堂。他对此颇为重视,把它上升为一种人生态度。为了阐发自己关于“幽默”的理论,他费了大量的笔墨。当时社会上反响也不算小,在上层文化人中间引起的讨论比较热烈,鲁迅、老舍等人都深度参与。好像是老舍吧,还写了一篇文章叫《当幽默变成油抹》,至今记得,觉得那是很有趣的讽刺文字。
这当然不是说,中国人的幽默细胞是从他们才有的——实际上,在最早的文字记载里,我们就可以感受到中国人的幽默。“女曰鸡鸣,士曰昧旦”,“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你以为就只是写实?难道真没有在这里感受到写作人那种狭促的笑么?你一定感受得到的。那种笑不是坏,而正是宽厚中透着幽默。发端既早,此后代代,不绝如缕,何时无之。不过中国人的农耕文化到底讲究稳重踏实,所以幽默更多被作为生活的调剂品看待,而没有抬到很高的位置来推崇。
不管怎样吧,五四以后我们逐渐对幽默有了一种普遍的推崇。不得不说,这种局面的形成,五四那一代人是有开山之功的。
近些年来,社会节奏不断加快,人们的心理压力不断增加,相应的,人们也更需要一些东西来平衡这种压力。幽默刚好适应了这种市场需求,且需求量快速增加。关于这一点,只要看看从赵本山到郭德纲这些人所取得的巨大成功,就很明白了。与此同时,我们对幽默的定义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偏移,更多人认为幽默就是能让人发笑,为此我们的幽默作品越来越频繁地使用夸张的手法,为此我们创造了“幽默”一词的升级版——“搞笑”。我看到很多人,尤其是比较年轻的,评价一件事一件物,最高评价既不是“美”,也不是“有意思”,而是“真搞笑”。
这真搞笑。
最初的幽默一词含义的确比现在要丰富,也包括了很多种不同的风格。可惜现在很多人——甚至是大部分——都把幽默和搞笑画上了等号。这当然是幽默的悲哀,又何尝不是当代这很多人的悲哀——他们几乎失去了对很多种幽默的理解能力和感受能力,失去了这种高级享受。
《童年的发现》给我们呈现的,就是一种别样的幽默。所谓别样,指有别于现在的所谓搞笑。文字不甚夸张,形容不甚奇特,纯粹儿童口吻儿童心思,可是那种童趣,自然真切,初读不觉,再想,不觉要失笑。硬要说明这种幽默,我勉强把它比做冷面笑匠方清平,自己不笑,仿佛完全不知道有何可笑处,因此更惹人思想惹人发笑。可是它其实和方清平还是有本质不同。方清平我们知道他其实就是为了搞笑的,可是这篇文字,我们明明觉得作者完全没有搞笑的意思,他就是很认真的叙述事实,根本没存着逗你发笑的心思。你笑了,既不是由于它夸张的形式,也不是由于作者逗你笑的心思,而是由于生活,由于真实的本相。这太难得,很高级。这种幽默,会使人对生活本身产生兴趣,爱生活,并开始动脑筋思考生活,琢磨生活中种种有趣之处。
不再分析,只摘录如下。
“我在九岁的时候就发现了有关胚胎发育的规律,这完全是我独立思考的结果。
“听完这句话,你大概忍不住会哈哈大笑。愿意笑你就笑吧,反正笑声不会给你招来祸患。我跟你可不同,事情过去了三年,有一次我想起了自己的发现,情不自禁笑出了声音,竟使我当众受到了惩罚。
……
“不过,被轰出教室,站在外面,我倒想出了一条自我安慰的理由,我明白了——世界上重大的发明与发现,有时还面临着受到驱逐和迫害的风险。”
相比之下,现在很多所谓搞笑,太白,太直接,完全依赖感官极度夸张的直接刺激,没有思考的余味。看着哈哈一笑,完了索然无味。只让我想起一句俗话,“瓜子笑多”,信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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