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零章 不学无术
盛夏雨后,一处粉墙黛瓦院内,传来一片叮叮咣咣的嘈杂声,一阵风过,隐有丝竹之声夹杂其间。
有好事者,不免驻足细听,却原来是个柔婉的女子声音,飘飘渺渺,似唱着一支曲子。
“秋花慘淡秋草黄,
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
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
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
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
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
何处秋窗无雨声
……”
有路过的闲人,瞧见院墙外立着个踮脚倾耳的人,只顾拿袖子抹眼眶,一时好奇,禁不住上前打问,孰料被问的人红着眼眶瞪眼看来人,并不做声,扭身便走,边走边抹着眼眶。
这闲人也是个好事的,学着那人踮脚侧耳,细听之下神情大变,猛掐了一把自己大腿,醒悟道,
“这人也不知唱些什么,这般悲悲切切,莫不是疯癫了,呸!呸!”
闲人骂声连连离去了,院墙里的叮当之声与婉转的曲声依旧交织不断。
话说,这粉墙黛瓦的院子,正是将军府的别院,平时空着,这些日子,却是住着几位贵客。
五月二十一,那泼天一剑震碎了别院的一处楼阁。翌日,将军府的管事便召了工匠去府中修葺。
三天过去了,被震坏的晴光院的楼阁才见个大概,门窗还没镶上。客人们被请去了紧邻的素彩院暂歇,那一阵婉转的曲声,正是来自素彩院中。
素彩院中的六角亭中,帷幔低垂,依稀可见一人调丝竹,一人起歌声,看模样,俱是女子。
离着亭子不远的庑廊下,一人斜斜倚着廊柱倒背双手,似在认真听曲儿。
有脚步声从廊下传来,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男子近了那人身边,手里一只玉碗,有袅袅药香。
“教了大半天了,歇会儿。”
那人将玉碗递到听曲儿的人面前,温声道。
听曲儿的回了神,抬手并没去接碗,而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眉头微皱着,情绪落寞道,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啊!真是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曲子怎么听都不是原来的味道,可能我记错了谱子,而她们又不能完全领会这曲子的个中意味……”
“先喝药吧,慢慢来。”
那人低声安慰,顺势舀了一勺药汤递到听曲儿的人嘴边,听曲儿的很习惯地就着那人手里将一碗药汤喝了个干净,末了才道,
“你身体还没好,让小二去做就可以了,他是不是又去钓鱼了?就这园子里这点水,养的那些鱼这些天都快被他吃完了。”
“他手下留了情,我身体没什么大碍。他不愿见我,宁肯去晴光院钓鱼,你不要苛责他,咳咳。”
那人手里还握着一只空碗,说着话咳嗽起来,急忙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嘴转过脸去。
听曲儿的人听见咳嗽声,脸现焦急之色,抬手掰开那人捂在嘴上的手掌,没发现什么异常,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来,轻柔道,
“你不该来的,小二不像那几个,他没那么听话。我……虽然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但也没什么,等这些事了了,自然就都没事了。”
“霜桃的事我不再管了,你不必顾及我。”
听曲儿的此时正扭头看向六角亭,那帷幔里的二人似又在商议曲调之事,听见这句,茫然扭头看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脸上少了些血色,目光温柔,正定定望着她,她迅速将目光移向远处,
“呵,朱奴儿嗓子不错,可惜这琴师弱些,若是小寰在就好了……”
……
五月二十五晌午,素彩院的下人回禀,晴光院的窗格做好了,让贵客去看看式样是否中意。
她瞄一眼六角亭中,朱奴儿和琴师还在练曲子,身后的楼阁内,那人刚刚歇下,估摸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她起身朝晴光院而来,一跨进院门就看见几天不见的肖儒,正和檀二立在一处,一个银白锦袍,一个鸦青长衫,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信到了?”
她走近二人身边,就势坐在院中石凳上,开口问肖儒。
肖儒落座后从袖中取出一片细纸,递过来道,
“确实了,人就在安南,您之前去过的玉楼春里。”
“还真是啊,我当时不该喝醉,现在人在哪里?”
她看着手上的信,是辛未名写来的,信里简单说了她让查的事,但自从她去了一趟之后人就消失了,最后的线索与丽人行有牵扯,可是没找到人。
“没查到,辛先生身份特殊,也不敢太大动作,叫暗卫嗅着,恐生事端。”
“我回北边去,让老四过来查。”
半天没说话的檀二突然出声。
“也是啊,我这里现在没事了,你出来太久,回去守着家里。让老四来一趟东海先,毕竟,小寰是他的人,出点岔子我可对不起他。”
“李先生……”
肖儒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哦,他啊,身体养好了再说其他的,丽人行的事情不用顾虑,以往那么多人你看我顾忌过吗?!”
“朝廷已经开始查了,半月之内差不多就定了,长乐那边要不要打个招呼?”
“粟末啊?我倒忘了,让他留意下也好。”
……
入夜时分,素彩院中亮起了灯光,天色还泛着明。
六角亭中人影不见,唯有袭地的帷幔随风翩跹。
正北的楼阁中,灯影摇曳,传来一阵低语声。
“你白日里教她们的曲子……太悲了些,”
说话的人靠在一方围屏榻上,声音里有试探,斟酌,关切。
“嗯……最近突然想听。”
答话的人侧卧在一张壶门大榻上,背转身,声音含混不清。
围屏榻和大榻相对而置,中间并无阻隔,但围屏榻上的人看着对面那个单薄背影,几次想起身都忍下了。
不是他不想,是他不知道如何做,才能破了二人中间隐隐凝固的空气。
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她又会消失不见,与其那样,不如就这样望着,也是好的。
半刻,大榻上的人都没出声,就在他睡意朦胧之时,听见大榻上的人说,
“小寰,你还记得吗,老四那个丫头……细柳是老四心口一道疤,小寰要是出了事,老四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听见这话,他立刻睡意全消,
“小寰?霜桃对小寰动了心思?”
对面榻上的人没有回应他。
片刻,大榻上响起绵长的呼吸,这回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起身,来到大榻边,看着她睡梦中蹙紧的眉头,心里一抽,一阵痛意袭来,他急忙捂紧了嘴,防止自己咳出声来。
第二六一章 转瞬即逝
当晴光院的门窗再次被安装好之时,朝廷颁布的关于整饬茶楼酒肆的法令也传到了东海。
同这法令一起到达东海的,还有一个人。
六月初二,在下人引领下,檀四笑嘻嘻踏进素彩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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