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读一首宋词《系裙腰》:
灯花耿耿漏迟迟,人别后,夜凉时,西风潇洒梦初回。谁念我,就单枕,皱双眉?
锦屏绣幌与秋期,肠欲断,泪偷垂,月明还到小楼西。我恨你,我忆你,你争知?
通俗流畅宛似现代汉语里的口语,故而少了一道注释的工序,更用不着翻译。词内容很像是在写怨情,但又模棱两可,理解为抒发恨意亦无不可,盖“人别后”三字既可以理解成是与情人的暂时离别,也可以理解成是被迫分手。从词中表现的哀怨和痛苦的程度来看,则更像是后一种情况。总之,词句读来清丽委婉,感情真挚,愁思动人。语言风格则清新流畅明朗,没有那些艰深偏僻的典故,而是堪似邻人近语,娴熟亲切。
此词的作者乃北宋优秀的女词人魏夫人。魏玩(?-?),字玉如,一作玉汝,邓城(今湖北襄阳县)人。出身世家,诗论家魏泰之姊。北宋宰相曾布(中书舍人,文学家曾巩之弟)之妻,北宋女词人。因夫贵初封瀛国夫人,后封鲁国夫人,后世称魏夫人。
大师朱熹评论:“本朝妇人能文者,惟魏夫人(魏玩)、李易安(李清照)二人而已。”明代文学家杨慎在《词品》中这位女词人的评价更高:“李易安、魏夫人,使在衣冠之列,当与秦观、黄庭坚争雄,不徒擅名于闺阁也。”魏夫人词多写闺情,《全宋词》辑录了她的词作十四首。作品多受到当时人们的赞赏传诵。惜其诗词多散佚,所存不多。原著《魏夫人集》亦已散失。
品质蛮不错,可达神作级别,可作品大多散失,连作者的生卒年月今人也茫然无知,这时光可真有点残忍了。
有时想想,是不是跟其芳名“玩”有点关系?玩物丧志,玩世不恭,游山玩水,玩日愒时(不珍惜时光)......没有一个褒义词。而女人一旦玩起来,那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不过,这里是“玩的初级阶段,”“玩”的本意很是高雅斯文,最早的意思是“观赏”,“欣赏”,类似现在少男少女口中的“宝贝”。《楚辞·远游》:“谁可与玩斯遗芳兮?晨向风而舒情。”明乌斯道《月夜弹琴记》:“挹天香于丹桂,玩月影于素娥。”后来才有了“玩赏”“玩耍”之意。
闲话少叙,拈来魏夫人的另外几首词作瞅瞅看看:
《点绛唇》:
波上清风,画船明月人归后。渐消残酒,独自凭栏久。
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重回首,淡烟疏柳,隐隐芜城漏。
大意为:清风拂过水面,明月泻下银辉,鳞鳞微浪闪动着光波,月夜恬静、皎洁、优美。此刻,一只装饰华美的篷船荡离江岸,驶向迷茫的远方,一个妙龄女子凭依着楼头的栏干,借着朦胧的月色,凝神目送那渐渐消失在夜空中的一叶轻舟。对于恋人,短暂的分离已足可消魂,何况年年分别,岁岁离恨,而这回又归期难凭呢!她凝神冥想,思绪翻腾,而时间如奔逝的流水从她身边悄悄掠过。蓦然间,远处的芜城传来隐隐的更鼓声,原来夜已很深,回首遥望,向时的津渡一片沉寂,只有残月映射下的两行疏柳、几缕淡烟,依稀可辨。
词中的芜城,乃现今扬州别称。南朝宋竟陵王刘诞作乱,城邑荒芜,遂称芜城。鲍照写过著名的《芜城赋》,其后,芜城常被用来寄慨。煞拍三句,以景结情,言止而意无尽。单一个“芜”字,足以慨煞天下。
《好事近》
雨后晓寒轻,花外早莺啼歇。愁听隔溪残漏,正一声凄咽。
不堪西望去程赊,离肠万回结。不似海棠阴下,按《凉州》时节。
大意是:天刚破晓,她就起身独坐,隔溪传来夜尽的更鼓声,更添无限孤寂凄恻之感。“正一声凄咽”与“愁听”相应,更鼓声染上了主人公的感情色彩,使她回想起和情人离别的情景,这就暗中为下片写怀远人作了铺垫。词的上片,由写景自然过渡到写人。 亲人西去,迢迢千里,分别时的缱绻、留恋、泪眼相看的情景无不历历在目,直到如今,仍不堪回首,简直不敢直看那条西去路。然而,她毕竟又不由自主地瞭望亲人奔向他方的路衢。想起了与亲人团聚之日,两人曾坐在海棠花下,演奏唐人王翰《凉州曲》时,彼时的心情较之今朝,真有天壤之别了。
《卷珠帘》
记得来时春未暮,执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暗卜春心共花语,争寻双朵争先去。
多情因甚相辜负,轻拆轻离,欲向谁分诉。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分付。
大意是:记得俩人初识,正当仲春季节,彼此一见钟情,于是老也黏在一起。整天价手拉手,大早晨就到野外看花,俩人的袖子就被花瓣和叶子上的花露水打湿了半截。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朵各自都是有花语的呀,像白玫瑰的天真、纯洁与尊敬;红蔷薇的热恋,高贵和美丽;蝴蝶兰的高雅、博学和丰硕等等。于是你我就用它们来表达各自的心声。 可后来此段最美好的感情也开始出现裂隙,俩人最后各奔东西。如今我又来到这里,串串泪水打湿海棠花枝。一样的春时节,一样的花枝间,一样的春风习习,唯一缺的是,那个曾经偎依在身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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