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卿向来不太喜欢看热闹,一来怕自己光顾着看了,车子被孬种下三滥偷了都不知道,二来也不喜欢和别人挤,他觉得那样会显得他和鸭子伸脖子抢食一样,很没意思,白白地折损了他那原本就不够坚实的人文气节。人都容易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在很多事情上与众不同,他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当大体能听到前边那些嘈杂的话语时,他突然之间就有些莫名的难受,不管撞的是谁都会让人心疼不已,想想车祸能有什么好结果呢?都是非伤即死的,这事搁谁身上都将是天大的灾难。就算是不小心出的事,开车人的心理肯定也不好受啊。当想到被撞的是个女孩时,他冷不丁心里往下猛然一沉,默念道:“哎呀,不会那么巧就是刚才骑车子的那个小姑娘吧?”于是,他急忙往前赶去,然后把车子随随便便地锁在路旁,接着就往人群中钻去,也顾不了什么讲究了,仿佛出事的人就是他的姐姐或妹妹一般,而且还是感情相当好的姐姐或妹妹。
他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躲什么遇见什么,前面就是一起让人十分意外的可怕交通事故。一辆黑色小轿车,他也不认得是什么牌子,看样子应该是单位的车,正车头朝南,斜着停在路口西南边靠路沿石的地方。路沿石连着人行道的位置,摆着一辆前轮严重变形车把大幅度扭曲的自行车。就是那个刚才骑着车子的时候还回应给他一个美丽笑容的姑娘,一动不动地躺在人行道地砖上。她的头部挨着一个暗红色的油漆剥落的消防栓,脸朝向马路,头发半散开,下面有一滩骇人的血迹,有的血还正顺着地砖的缝隙往靠近路面的一侧缓缓地流淌。她穿着一双灰白色的皮鞋,那双皮鞋看起来非常的雅致,通过肉色的短丝袜连着她那匀称紧致的小腿。那双小腿不长不短,不胖不瘦,不黑不白,典型的少女的腿,要多好有多好。
越美好的东西,在被无情毁掉的时候就越是令人悲伤动容,何况是这样一个鲜活明朗、楚楚动人的女孩子,是这样一个刚刚还软玉温香般笑靥满面的女孩子被如此快速如此残酷地毁掉。见此情景任谁都会郁郁不欢和难以接受的,何况是桂卿这样一个本就容易多愁善感的人,一个遇事总是偏好往坏的方向考虑的人。
好在那姑娘的鞋子还在她脚上,桂卿记得好像有人曾经说过,在车祸中只要人的鞋子不掉,一般是不会死的,如果鞋子掉了,那八成是没指望了。看那姑娘现在一动不动的,脸色也变得灰白了不少,他估计情况应该不是太好,尽管其鞋子没掉。
她如果真死了的话,死相还不是太难看,他本能地以为着,像没了脑子的机械人一样。一想到这里,他又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凭什么想到人家会死啊?真是天大的罪过,且罪不容赦。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点最起码的人性,居然直接就想到了对方的死。于是,他马上在心理强迫自己默默地祈祷起来:“如果这世间真有什么神仙和异人的话,求求你们大慈大悲显显灵吧,你们怎么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花朵一样的姑娘横死在繁华的街头呢?她还没别过生她养她的爹娘,还没别过喜欢她爱惜她的亲戚朋友,也许还没谈过一次刻骨铭心终身难忘的恋爱,没拥有过一段宝贵异常且甜蜜无比的爱情呢。”
他心里顿时翻腾起一阵强烈的酸痛,泪水默然涌到了眼角,只消闭一下眼就会夺眶而出,他已经没心情去看那个撞人的司机了。据围观的那些人说,司机应该是喝了不少酒,说话明显带着一股酒气,只是还没到烂醉如泥不可收拾的程度,并且这厮当时也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现在这个可恶的家伙倒是没跑,还在车东边继续打电话呢,但是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话都说不成个,脸色也蜡黄发黑,鬓角全是豆大的汗珠子,大约也是吓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真是冤业啊,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偏偏赶到那个点就出了事。从大家的议论中桂卿大概也知道了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那个司机为了躲一个夹着个熊眼闯红灯的骑三轮车的死老头,不小心把方向打过了,再加上他喝了酒,大脑不怎么听指挥,就把正常骑车的女孩给撞翻了。这处的红绿灯是小县城为数不多的几处红绿灯之一,大家并没有因为它的稀缺性而多么稀罕和重视它,相反,还有不少人却据此欺负起它的兵少将寡来,根本就不把它当回事。那个懵懵懂懂乱骑三轮车的老头大约连红绿灯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就这么惹出一大摊子事来。现在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死老头已经悄悄地走远了,并没有留下来看热闹,这种人即使留下来,也不会认为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的。
很快,县中医院的医生到了,随后县交警队也来人了。两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姑娘的眼睑,程序性地摸了一下脉搏,拿听诊器听了一下心脏,就没再说什么,便指挥着穿绿衣服的随车人员把姑娘抬上担架搬到车里,往医院奔去。交警们则忙着把肇事司机控制起来,同时疏散着越聚越多的人群,拍照并测量现场,询问路人等。看得出来,虽然医生和交警经常遇到这一类的事故,但是这次他们的心情还是显得非常压抑的,其表情也特别凝重,很多时候他们的无情正显示了他们的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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