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的不曾拥有,失去的也从不会失去……
——楔子
繁星满天,树上荡着两名少年。
“我要离开了”
“去哪?”
“不在地球上”
“为什么要走?”
“那你为何要留?”
“家在地球,当然留下”
“家不在地球,为什么不能走?”
穿黑色牛仔褂的少年哑然失笑“行,跟你聊天,我就没赢过”
白衫少年喃喃道“你赢过,只是忘了罢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言,你不能不走吗?”
“为何极力挽留我,不舍吗?”
“哪有?”莫嘟囔道。
“人各有命,对于今世的你而言,我不过是匆匆的过客罢了。”
莫不再言语,静静的躺在树上,透过几片树叶望着满目星河。
“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就在这儿”莫的嘴角微扬,想起了那天正好的时光。
那天黄昏,他一个人来到树下,背着画板,来到这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落日低垂,一抹深红又温润的颜色在山脊上萦绕……
“夕阳虽是近黄昏,但还是无限好啊!”
莫放下画板,摆好,开始调色,他浅浅的勾勒了几个“u”形轮廓,一点一点的上色,画板底部的色彩极为浓重,暗暗的深红,向上去,红像是被水化开了一般,慢慢的变浅,又隐隐的夹杂着一丝蓝。
“这画,属实新颖”一个朗润的声音从莫的身后传来。
“你,你看懂了?”莫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叹。
“不知,这可是倒画的夕阳?山倒画,夕阳倒画,独这落日为正,何解?”
“不错,正是倒夕阳,山倒映夕阳,落日不倒,即天不倒,意为:任这世间的事物,孰黑白,孰对错,总有一定法,即为天。若天也倒,那岂不乱了?再者,若天也倒,那我何不正画倒放?且,这天也不能倒,这是信仰。”
“确是巧妙且通透”
莫摘下画“知己难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这幅画为见面礼,做个朋友?”
言淡淡道“朋友可做,画不可收,无功不受禄。”言再次看了那幅画,有些慌张,那幅画的底色,像极了喷涌的鲜血…
莫笑着打趣“好一个无功不受禄,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我是一定不会告诉你是我不舍得忍痛割爱”
夕阳微妙,映少年。
思绪翻涌,躺在树上的少年问言“言,你第一次见我时,有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为什么我觉得你特别眼熟?”
言的内心早已掀起了万丈狂澜,但他依旧抑住自己的情绪,冷冷的答道“未曾有”
莫猛然起身“啊~,我竟如此自作多情?”“不过吧,言,你知道当你介绍自己时,我差点就以为自己聋了。”莫从兜里掏了一个纸包的桂花酥扔给言“呐,古庄老店买的,说是故时祖上的秘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噱头,但是,这真好吃,这味道,怎么说呢,跟你一样难得”莫嬉皮笑脸的打趣,又拿了一个扔进自己嘴里。
桂花酥,言慢慢剥开,送进嘴里,确实不是噱头……
莫嚼着桂花酥,继续说“你还记得当时吗?你说你是外星来的,要不是你懂的我的画,我真是要把你当精神病对待了,后来,你又讲你以前的事,我就发现,原来你还是个面瘫啊!无论你讲什么,笑出声的只有我一个,你都不笑的,你真的不会笑吗?”莫戏谑的看着言。
言垂下眼帘,不语。
“不过呢,没关系的,你知道吗,当你开心的时候,你的眼睛会笑,像个孩子一样,可开心了”
“你一点都不像这个世界上的某些人,笑的时候只有嘴笑,眼睛是不笑的,真难看”
眼睛会笑?言看着莫,眼神有说不出的复杂,像欣慰,又像忧伤……
天幕四落,月映在湖上,微微跳跃,晚风轻吹,莫睡意朦胧,钻进帐篷里睡了,连摆在树下的画架也没收。
四下寂静,言一个人倚在树下,眼前无垠的江水,像言心里诉不尽的不舍,惆怅,与忧伤,今晚,该离开了吧……
眼望着黑暗中山脊模糊的轮廓,言轻轻的开口“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那一年,他初到地球,时光微凉,渐入深秋,桂花开的浓郁芳香。
“店家,二两桂花稣”
“公子,真不好意思,今日剩下的桂花酥被刚刚那位公子买走了”店家不好意思的赔笑。
莫顺着店家所指的方向望去,一身翩翩白衣。
莫追上前去,有些慌张“这位公子,可否帮我一事?”
眼看着眼前的少年,翩然一笑“何事?”
莫有些局促不安“不知,公子可否把你手中的桂花酥卖与我,家中小妹生病,嘴馋的厉害,哭着闹着要吃桂花酥,刚才店家说,公子手上的是最后的桂花酥了。”
言看着纸袋中的桂花酥,朗润一笑“那便送与你吧,愿你家小妹早日康复。”
“这怎么能行呢,我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这银子你必须收下”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言笑着回拒
“那,你若不嫌弃的话,到我家喝杯茶吧,否则,我和小妹心里都会过意不去的”
眼看着眼前这位执拗的少年,只得应允。
“哥哥,哥哥!”一个衣着单薄小姑娘扑到莫的怀里。
“怎么穿这么少啊?也不在屋里好好呆着,病好了?”莫嗔怪道。
“不嘛,我想哥哥了!”
“我看啊,你是想桂花稣了吧!小馋猫!”
小姑娘笑了,甜甜的说“哥哥这么好,下辈子我还要当哥哥的妹妹。”
“阿俞小嘴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咦,哥哥,后面的公子是谁啊?”
“是…哥哥的朋友,你的桂花酥就是他买的。”
“唔…哥哥的朋友,那也是阿俞的哥哥了!谢谢哥哥”阿俞眨着两个大眼睛看着言。
言被逗乐了,垂眸笑了,像四月里的花“真是个伶俐的小姑娘”
“嘻嘻,哥哥,你笑的时候真好看”阿俞天真的看着笑的愈加明亮的言。
“那,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怅惘“后来,你说,你要参军,我第一次没聊过你…”
“言,和我一起参军吧!守卫边疆,报效祖国!”
“你?我?”
“不行吗,我堂堂九尺男儿,不上战场,有何意义?好男儿,理应志在四方!”
“你,当真不怕死?”
“命这种东西,从不曾拥有,也不会失去,善恶有报,因果轮回,人的命亦是如此,我相信,人会有轮回,每一生,人总是建立信仰,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事,我去参军,就是我的选择。”
“拥有的从未拥有,失去的也从不会失去。”言反复的想着这句话,类比着万物法则。
“拥有的?失去的?信仰?这是我来地球的初衷吗?”言的眉头微皱,思绪被锁在了眉间。
也许,地球并非父亲说的那样…
也许能真正的看清人类,看清地球,建立,信仰!也许,一切都该试一试。
晚风乍起,在言的记忆里掀起骇浪,言暗淡的眼神隐在黑暗中,殇上添愁,言一个人自言自语“参军,我去了,可我还是不明白,战争是为了什么?我参军,又为了什么?实现你的理想?明晰自己在地球上的信仰?我站在战场上,面对着一群想要杀了我的人,我依旧在困惑,自己,真的了解地球,了解人类吗,甚至,我了解自己吗?你们冲向前,我看到鲜血四溅,一名又一名倒地,一腔又一腔热血被斩杀,孰是孰非?孰对孰错?我好像看了一场笑话,人类的笑话,我的笑话……”
言的一双眼一次又一次的掀起波澜,他在夜里独自言语,又像是对夜空,对命运的诉说。
“言,杀敌啊!”莫的眼里在闪光,投出黑玛瑙般的神秘,言手握长剑,指向一名士兵的胸口。一声尖利又玩弄的女声响起“言,杀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地球人了?所有因你死,为你死的人都永世不得超生!呵呵~真是年少呢,言?你说呢。”
凄厉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一瞬便剜去了言心头最柔软的血肉,言手中的长剑脆生生的落在地上,言的未成形的信仰也被击碎在地,一片又一片,看不出当初的模样,现在,他曾以为充满感情的地方到处树立着的锋芒。
“离开……”
“离开……”
“离开地球……”
言一遍又一遍的叨念,失魂落魄的转身
“言,小心!”
“啊!!!”
言猛然的回过头,看见一柄长剑从莫的背后刺透他的胸膛。
可那柄长剑,原本是要刺他的啊!
莫含血的嘴角艰难上扬“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值了!只是…阿俞…等来生吧!”
“莫……莫!”言的泪涌出眼眶,一滴一滴溅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莫,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玩弄的声音再次响起“啧啧啧……真是不幸啊!因你而死,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轮回,呵呵~年少轻狂啊!他和你真像!你的父亲没告诉你地球不能来吗?,可你……呵呵~ 看吧!看着这个少年魂飞魄散!噢~对了~他还有一个怜人的妹妹呢!言,你真是好狠心啊!~”
“你滚开!滚远点!”言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怒吼。
“呦呦呦~ 言竟然这样对我说话,这是那个温润的公子吗?哈哈~忏悔吧!忏悔吧!”
“忏悔吧!
“哈哈哈……”
那女声变得愈加幽怨空灵,她的话在苍茫的战场上回向响,直到再也听不清楚,只剩横尸遍野的沙场映着天边那一抹妖艳的夕阳。
夕阳凄怆,映少年。
漆黑的夜里,树下的少年忆起那幅不堪回首的画面。
夕阳西下,黄土飞扬,遍野横尸,满目凄怆
战争有多久,谁胜谁负,言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天晚上,他守着莫的尸体,天下了一场雨,风声萧瑟,残叶枯枝在雨水的痛击下纷纷而落,风声,雨声,落叶声,发出了幽冥的回响,是哭诉,是抱怨。
“下辈子我还要当哥哥的妹妹!”
“善恶有报,因果轮回,我相信,人会有轮回”
……
一幅幅画面浮现在言的眼前,恍如昨日,是那样的清晰明了,而今日,物是人非,一切早已破碎。
“等我,倾尽所有,换你轮回”言的眸光从未如此深沉,言的心从未如此坚定。
后来,后来……
言不想再回忆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是啊!言怎会愿意想起莫少了一丝魂魄,言把自己的魂魄抽离体外,从此,再也不会哭,再也不会笑了……
言怎会愿意想起他跳入忘川河,只为让他再入轮回。
言怎会愿意想起为见他重生后的最后一面,此生再不得入地球,即使,他走后,莫什么也不会记得。
拥有的从未拥有,失去的也不会失去……
世事浮沉,往事随风,对错随意。
言走了,蹁跹了地球上的岁月。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啊!”莫从帐篷里出来,伸了个懒腰,瞥见了自己的画架“我这什么记性啊,昨天竟然没收画架”莫走过去,看到画架下有一幅不是自己的画,上面画了两个翩翩少年,分享着一袋桂花酥,题字:拥有的从未拥有,失去的也不会失去。
“ 好深的奥义啊!”
朝阳正好,映的画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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