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三十四
(本不该承载的心 ,在灰扑扑的单调色彩中 ,我感触到了成熟……)
5月13日。天气晴。
仍然是死灰色的高墙 ,仍然是锈迹斑斑的铁丝网 ,只是少了些雕像一样的岗哨 ,远远地有些影 儿,难以辩认是否仍然那么肃穆如塑 。
房间内有砖的纹路,窗也透得进大面积的光,一通床望过去,干净齐整,一个模具里倒出的一群齐耳短发,可以叽叽喳喳 ,再没有震心的铁链碰撞。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也没见潮湿与腐烂,我想随遇而安 。
日记三十五
(我茫然的等待,却不知能等得到什么 ?我的心思漫无目的游神在渴望与失望之间,在时间流失当中 ,有颗动荡不安的心……)
5月28日 。天气晴。
早早地,鸡还没叫头遍,宿舍内就开始有吵闹的声音,并逐渐放大到没完没了。
拉上被子盖住头的我 ,再没象以往那样能在嘈杂声中仍然能寻找着周公的梦,心在烦躁中泛滥 ,想愤怒地吼叫出心中的失落与低沉 ,直到想哭。
今天是劳教以来,第一个开放日 ,也就是探监。
昨天,众人都得到亲人探视的音讯,除了躲在墙角伤心的小毛和我。
而今天,连小毛都破泣为笑,欢天喜地归来后……
教官呼唤名字的回音在心中丢失得空荡荡,被洞穿的心蔓延在无底深渊,虚脱着无力 。
''木凡!有人探视,你出来 ……''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无法回过神来的我不可置信,让我没法迈出脚步。
那时候,已经是夕阳佘晖的黄昏,早该过了探视的时间。
我不承认我没有亲人,我也没忘记我有亲人,在教官第二次喊叫的声音响起的时候 ,我的心仍然在打鼓 。
‘……砰……砰……’
直响。
“是谁?会是谁?'”
心里的疑问,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让我坚信的也只有父亲一人 。
当父亲的影儿映入眼里的那一刻 ,我开始欢快地笑,那笑声也许感染了空气,更有可能是感动了眼前的一切,凝固成形的喜悦,让我感受得到,可以触摸真实,也包括父亲,太多想说的尽都刻进了闪亮闪亮的眼睛里。
父亲带来了一包片成片的烤鸭,我没去辨别是不是正宗的老北京味,就觉得香甜。
日记三十六
(天还才麻麻亮,口哨声就刺破了天穹,钻进了被窝。续而就是‘二麻婆’的吆喝和防暴棍敲击床头的声音 ……)
6月3日。天气阴 。
管我们起居生活的教官 ,姓林 ,女性 ,三十好几的岁数与我们产生了莫大的代沟 ,我们私底下管她叫'二麻婆 '。
因为她的声音 ,字节挤出粗糙的破喉咙时,象是拼凑出来的音节,发出沙沙的哑音效果 ,象鸭公叫唤,我们就又管她叫‘鸭青先生 '。
因为她的长相,扣在焦黄的卷卷毛上的警官帽 ,绝对不止小了一两个号。不倒翁式的脸盘子上镶嵌着不管在描眉还是画眼影都没有被放大效果的绿豆眼 ,一身颤悠悠的肉从头延续到膝盖头 ,意外地没向下发育,小腿就秀美得有四两拨千斤的力道 。
我们就还管她叫'零叫獾 '。
真担心那头重脚轻的承载,会被……
日记三十七
(我们用最阴郁的时间来临摹最青春的灿烂阳光,淫没在墙角那一株小草,它告诉了我,生命的美 好。)
6月7日 。天气大雨 。周未 。
今天是放风时间 ,我们从来没浪费过三点一线后的第四点,我想那是自由的空间,我们可以用整下午时间,在铁丝网包围出来的最大范围内,自由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也无事可做 ,但仍然是我们最渴望的时间,也许是心在跃跃欲试,也许是生活没有另外的选择,所以我们珍惜,我们三五成群地任风吹,任日晒,任雨打,我们都会成群结队地涌出属于禁锢的那灰扑扑的高墙,
屋外的水泥地面上看不到颜色,偶尔在裂缝中,在墙角,会惊奇地发现一分淡绿或暗绿,更惊喜地是从地缝或从墙角伸出嫩绿的头来的一株小草,那属于顽强,属于抗争,赋予了极强生命活力的小草,仅仅一株,也会让我们驻足良久,任风吹,任日晒,任雨打。
放风的上午,也是幸福时光,我们用最拖沓最懒散来与'二麻婆'作争斗,也是那时候,我们感觉'鸭青先生’最可爱,包括她'零型'的身段 。
最重要的是她会给我们带来一份传阅的报纸,虽然是已经过期良久的。
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们用'二麻婆'的吆喝声来计算时日 ,每到放风那天 ,我们就可以多睡十几分钟,甚至更久,'鸭青先生'也并不会催促的那么急,,被公家事占用的双休日,总有些埋怨的'零叫獾'赤裸裸地显示出消极怠工,却也透露出些可爱 ,为对付因她的消极带来的懒惰,'二麻婆'非常有对应机制,她用最起鸡皮疙瘩的破喉咙效应,来一段京腔或川梆子,要不就是一个人也能叫唤出音效的东北二人转,再扭捏出那招展花技的细碎步,让人哄堂大笑,而吵走瞌睡虫。
招数也有失灵的时候,但她也从不跟我们急。
日记三十八
(我忧伤着 ,那孤单的影墙 ,不知何时起 ,也不知何时止 ,来来往往地诉说着承载的凄凉。)
7月15日 。雨转睛。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床对面那面墙,沿着墙根一直延伸到屋顶,都涂满了鸦,那并不是一段光彩的痕迹,却也没人去磨灭它,就算是房屋翻新粉刷 ,也列外的让那面墙保留着苍老。
刻上墙的名字,不知代表着什么,想诠释出什么 ,是洗心还是革面 ,是牢记还是抹杀,我们不得而知。
新进来的,沿着默认的规矩,都会在那墙前久久肃立,不知是醒悟还是忏悔,不知是敬畏还是漠视 ,我们也不得而知。
那道影墙包含着的故事,是否全是罪恶与耻辱?
我久久肃立后,心境竟然明亮开来,那面老墙真如''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入定老僧,是否在点化那些迷失的心。
我郑重地在墙上涂鸦出我的名字___木凡。
![](https://img.haomeiwen.com/i11800162/9f76bdc859e44a00.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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