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
北方十月下了一场大雪,城里的一切都被白色海洋淹没,屋子外的人只好在那海里游着。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曾四沙拖着已被冻得麻木的躯体,要赶回家去给女儿小貂做饭。
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小貂已经在窗前等着他回来。
等到他打开门,刚满三岁的小貂眼睛里沁出泪水。
她左手抓着厚衣服,右手捧着食物,声音里带着哭腔:“爸爸你穿好,再吃点东西。”
看着女儿疼爱自己的懂事样儿,她又是那样幼小可怜,如此的反差让他父爱瞬间爆棚。
这个小公主需要自己的守护和宠爱,他也是毫无保留地奉献,只想给她世上所有的美丽与纯洁。
今生好好爱一个人
这世上有很多的宗教,爱情也算是一门。
曾四沙是它一个虔诚的信徒,遵守着爱情的教义上的其中一条:“今生好好去爱一个人”。
爱错了,那也只好他自己来承受罪责。
教义本身没什么错,对它不同的解读将导致不同的结果。
是非要爱某一个人,还是值得爱的那一个人?
谁叫写书的人不写清楚些?存在歧义的地方,就是教徒们的分水岭。
感性和理性,也决定着他们是向左还是向右。
所以女人们更可能往左边走,而理性的光辉指引男人走右边,却也有例外。
曾四沙把爱给了今生唯一的妻子——伍爱果。
他保留了三十几年的爱情抉择,注定是一生只开一次的花,他这朵爱情的花,凋零的也很快。
小貂出生后不久,伍爱果就和他离婚了:“我前夫病重了,没有人照顾,我得去陪他。小貂就留下来陪你吧。”
‘捡’了一个妻子
妻子是被人抛弃之后“捡”回来的。
曾四沙虽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却似乎没有姑娘看上他。
一次大雨天下班回家,路过转角的小巷,撞见一个姑娘在那里哭泣。
他悄悄地走过去,偷偷为姑娘撑着伞,默默地等着姑娘哭够了,轻轻递给她纸巾:“好些了吗?哭够了就回家去吧。”
“我没有家了。”伍爱果发出虚弱的声音。
“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先到我家歇息。我去附近酒店住着。”曾四沙明白眼前的女子更需要家的温暖,她这样撕心裂肺,也不觉对她有了种信任感,愿意把自己的家分享给她使用。
伍爱果知道他一直等在雨里,问候的声音里流溢着温柔的体恤,悲痛的心感到温暖。又见他一副老实人模样,觉得是眼下可信的人,就同意了曾四沙的提议。
伍爱果之后发高烧,也是曾四沙一直照顾着,无微不至。寻常时,她逗的曾四沙眉开目笑,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也顺理成章结为了夫妻。
掺了水的幸福
伍爱果本来是和陈怀仁是一对。
爱果是家中的独女,是父亲单独抚养长大的。
她父亲因病离世后,陈怀仁把她家财产据为己有,并开始对爱果的态度有所转变。
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她们知道那细微的差别意味着什么。
爱情会让她们冲昏了头脑,以为那是错觉,还怀抱一丝希望,从爱人的口中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有时候甚至希望他能欺骗自己,这是何其病态的心理?是爱疯了吧?
可怜的人呐,你把卑微带入了爱里,它就不算是爱了,你这是在行乞啊。
“陈怀仁,你是不是看在我家的财产,才跟我在一块儿。”伍爱果面无表情问道。
“我就是奔着你家有钱,才想要娶你。才为追求你,费尽了心思。”陈怀仁出乎意料地坦白。
“陈怀仁,你卑鄙小人!”伍爱果惊诧而又愤怒。
“我就是卑鄙,难道你伟大?你是为了爱情和我在一起的?你不就是以为我家也和你一样富裕,是个花钱不眨眼的爽快公子。像你这般的富家女,怎么可能会知道穷的病?也不会知道我借了多少钱来维持我精致的形象,来保持和你的交往?和你结婚后,我还要不断地偿还债务。”陈怀仁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怪我瞎眼错看了你。你有难处自己不会讲吗?”伍爱果对于自己没被了解和信任,感到难过。
“和你说了,走漏了风声,你爸他会同意这门亲事吗?不会的,他只会说:‘我的宝贝女儿要嫁个好人家,要门当户对,要过的和公主一样,不能受一点点委屈。你家这么穷,怎么可能让她幸福?’房要豪宅,车要豪车。幸好我有个富裕的朋友,他同意把这些东西借我几年。他也知道你家的经济实力,只要我能娶到你,你爸的财产就会有我的份,也少不了他的好处。”陈怀仁嘲讽。
“陈怀仁你还真是居心叵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爸从来没有要求我找个有钱人,一直都是让我找个真正爱我的人。”伍爱果辩解。
“我是图谋不轨,我是小人,这些我都得承认。可很多时候你也看得到,即使我已经装成这么有钱。你爸还对我如此苛刻,说我要是敢亏待你,就要让我吃苦头。”陈怀仁控诉。
“谁家的父母不是这样?我爸一个人把我养大,我很清楚他有多爱我。难道他会说‘请你让我女儿多吃点苦头’吗?”伍爱果申辩。
“富家小姐吃不得一点苦头?倒是要让我这样的穷家小子吃苦头。我也是吃了,谁叫我家生来就穷,在财富上没有话语权。而我哪次不乖乖地认怂?应允要把你宠到天上去。许诺完之后,又是一大笔花销。你爸这个老狐狸,前几年一直提防着我,我捞不到他多少好处。和你结婚后,我是越来越穷了,借钱借到我一群朋友都不想理我。我现在还有几个朋友?剩下几个我欠他们钱的,都做了我‘爸爸’。我以为我是嫁入了豪门得愿,可却是把自己搞的支离破碎。你能解决我什么问题?我以前没有和你说,结了婚更不能和你说。我一个人面对真实的惨样,到处拉下脸跪着求人,施舍我点钱维持现状。在你们面前,我还得维持幸福的形象。日积月累,将我折磨的没了尊严,惶惶不可终日。等到你爸走了,给我分了不少钱,我才得以解脱。就在他死掉的前几个月,我已经打算了结自己这贱命。但上天还是给我机会,这一辈子无法翻身的穷命,最终被改变了。感谢你爸最后承认了我这个女婿。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他。”陈怀仁憋了长久的一口气,今日是要一次性全吹出来,要把他们这个家,吹的四分五散。
“你不配提我爸!我要和你离婚!”听着陈怀仁这一番话,伍爱果表情变了几种颜色,最终愤怒替代了其他的。
“我已经决定活得真实一点,我并没有那么爱你。你想离婚就离婚吧。”陈怀仁感到解脱了。
“所有的财产统统给你这个混蛋!”伍爱果说出这句话,怒瞪着对面这个人,看他的表情从惊讶到喜悦。她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恨恨的逃离了好似地狱的现场。
被嘲讽不是因为爱情和陈怀仁在一起,还被所爱之人扣上了“吃不得一点苦”的帽子。
想起自己慈爱的父亲昔日对自己的问询:“你确定怀仁是真的爱你吗?”自己傻傻地说是。
如今要和自己的爱诀别了,是很真实,也很惨痛。过往的幸福原来都掺了不少的水。
跑离那个她过去称为家的地方,伍爱果恍恍惚惚,不知道该去哪?
她也根本不想去见那早已和父亲离婚的母亲。
天上的云开始汇聚,遮住了阳光,它的颜色逐渐加深,将阴郁都怀抱了过来,直至这个小镇也变的阴阴沉沉。
到了悲伤至极的时候,天空也止不住云朵哗哗地落泪,要把过去掺了进去的水,统统还给大地。
伍爱果就在镇上的小巷,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真正爱她的人
曾四沙跟人聊到伍爱果时,说过一下这么一番话。
“我妻子伍爱果本来就是极其优秀的女子,只是她并不明白什么样的人才值得她的爱。”
“她嫁给我那时觉得自己能放下。后来听说那男的找了个女人,把他骗的人财两空。大病了一场,没有人照顾。她说小貂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她要回去照顾那个男人。我也没有阻拦。”
“那家伙认可了她的好,也待她不错,她又心软,从此和他过日子去了。”
“她那边稳定之后,有一次过来看看小貂。但小貂和她生疏了,不认她,说她不是她的妈妈。她也就不怎么来了。”
“爱上了她的优点,她那些缺点就算不好,也有了恰当的理由,变得可以谅解。换作不爱她之前,我一定会笑:这是个傻女人呀。”
“前半生苦苦追寻爱情,却落得如此下场。沉不住气的人,早遭不住这气,总要和谁讨个说法。找不到人的来说的,就径直奔着阎王殿去了,嚷着要跟阎王爷算账。”
“随她去吧,感谢她给我留了个如此可爱的女儿。算是我后半生的安慰了。作为父亲的忧愁,就是怕她像是她娘一样,不能把握住幸福。”
“听说她又被抛弃了,如果她愿意回来,一家子团聚,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可是她那么倔的人,不指望她能回头。”
插曲
“小貂长得不像你啊,不会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吧?”有好事者问。
“她肯认我这个爹,是与不是就不重要了。”
日记本
有一本日记第一页上写着:“我也不想她爱的有多热烈,只想要她普普通通地真诚地爱我。”
可普通的爱,有些人一生都得不到。
笔记最新的那一页,哀叹着捉弄她们这一支母系血脉的命运,也映照着日记拥有者最大的担忧。
“小貂她缺失的母爱,是天使折掉的另一边翅膀。上苍啊,求你息怒,宽恕她们先辈的罪过。我愿把我所有都奉上,请求你别再让曾貂踏入如同她母亲和外祖母那般的命运。愿她跟寻常人一样,拥有普通的爱,度过她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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