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M第一次见面是在城市的小酒馆。她说上山前应该买几瓶精酿，一边看风景，一边喝美酒。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M是个五官精致的短发女孩，中性风，看起来很酷。她喜欢摇滚乐。一天晚上，我在学校的万能墙上评论了一句冷门摇滚乐队的歌词，她看见后便加了我。我们隔着屏幕听了一整晚的摇滚，感到喜悦，不知疲惫。
M来自遥远的北方。她说在北方空旷的草原上，一个人的声音可以传得很远，被另一个人听到。而在南方的小镇，声音则被灰尘和高楼阻离。我想或许她在这座城市和我一样寂寞。于是我邀请她出来玩耍，她说好。
乘坐计程车到达山脚是下午五点左右。阴天，有风。空气中夹杂着晚春草木的清香。我们沿着山路步行向上，播放国内摇滚乐队的歌，交换彼此喜欢喝的酒。
M喜欢喝的酒是福佳白，泡沫绵密，有着浓郁的果实香和清爽的柑橘味。而我喜欢的则是有着修道院般苦涩的罗斯福10号。不知道她喝着会体会到怎样的感觉。
酒精和音乐让我们的灵魂变得滚热。山中无人，我们张开双臂吹风、听歌、舞蹈、歌唱，围绕在我们周围的是青葱的古树和广袤的天空。我很久没有和他人这样一起无拘束地爬山。我内心触碰到了一种久违的自由。
“这种心情/像南方伤口的盐/谁都撒一把/可谁也/谁也/不说出来”。
M说她喜欢音乐，想在大学组建一个像样的摇滚乐团，写歌、演出。但是来大学已经一年，身边热爱摇滚乐的人并不多，甚至听摇滚乐的人也很少。所以很多时候她只能一个人行走、歌唱。
我问M以前是否遇见过兴趣相投的人，她说遇见过。她曾和他们一起写歌、谱曲、看演出，但也只有十分短暂的欢乐时光。说着她笑了笑，再开了一瓶酒。
M喝的第二瓶酒是樱桃粉象，甜而不腻的口感中蕴藏着接骨木的清爽。喝起来有种初恋少女的甜蜜和温柔。罗斯福太苦，粉象或许更适合她。
“远山笑你/滚滚去/我会稳住/我自己/像昨天/吻住你”。
腰乐队的歌总能唱出我们的故事和情怀。半山腰的大石块上，我们坐着休息。我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听腰的女孩，M是第一个。当我们的酒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时，我甚至感觉这世界有点不真实。
M喜欢北方的雨天。她曾穿着雨衣在内蒙古的空地上奔跑、欢呼，躺在草坪上看挂在绿植的水珠。我看着她拍摄的视频觉得很羡慕。因为我也曾拥有机会去这样做，但是我没有。
M说她喜欢灵魂深处有一团火簇的人，那是人的生命力的体现。我觉得M现在就是充满着生命力的。我希望她内心的这团火能一直燃烧。
“跟我去北方吧/那里正下着雪/就让我滚热的灵魂/在冰霜上撒个野”。
我们继续往山上走去。M说她在这边认识了一位学长，也喜欢摇滚。没事的时候，她就和学长一起出去喝酒，喝醉了就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在空旷无人的街道大声歌唱。
M说学长对她忽冷忽热，当学长不理她时，她感觉很伤心，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M说她的前男友也喜欢摇滚。可是后来前男友去了吉林，而她来到了吉首。遥远的距离伤了他们的心。
M说她想爬到山顶看南方的日落，把自己融入华美无上的黄昏。
M说她很怀念内蒙古的奶制品，在酒醒的夜晚她的胃会思念家乡的咸奶茶。
M说以后我如果看到她成为了一名音乐老师请不要惊讶，因为那可能只是为了赚钱去支撑她做音乐的理想。
“我多么想念你/走在我身边的样子/想起来我的爱就不能停止/南京的雨不停地下不停地下/就像你沉默的委屈”。
听着M听过的歌，我会想，或许她已经独自行走了很长一段岁月。
山顶的最高处修有一座彩色阁楼。我们爬上木制地板的阁楼，靠在三楼的走廊上眺望远方，看到了苍茫连绵的山峦。M说南京市民的歌有些悲伤，但和我一起听却感觉很开心。我说我和她一起听这些歌也很开心，就像独自穿过了一大段黑暗孤寂的时光后突然遇见了理解和陪伴。
我曾经很多次幻想遇见一个和M相似的女孩。但如今真正地遇见了，我却不知能为她做些什么。下山的时候，天色已黑。我们在便利店买了一包利群。她和我一样喜欢利群，这令我再一次感到惊喜。我有那么一瞬间想将我过去吸过的所有利群都分一半出来送给她。
“无人陪伴的时候，香烟能带给你深刻的抚慰。”我穿过缭绕的烟雾看到了M骨骼清奇的脸。尽管才第一次见面，我却感觉自己已经融合了她过去很多的时光。
分别的时候，M说下次再见面，可以买两罐油漆，一起去废墟里涂鸦；可以找一个有太阳的好日子，一起爬上城市的高楼看日落；可以再买几瓶好酒，一边喝酒，一边去探索城市其他的山坡……
M说奋勇呀，然后休息呀，我们应该去完成我们伟大的人生……
望着M远去的计程车，我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很想祝福她，想祝福她此生遇见良人，想祝福她实现自己的理想，想祝福她脸上浮现越来越多的笑容，想祝福她在尘世中找到幸福……
望着城市迷离的霓虹，我在心中问我自己，我们拥有的，会不会比空空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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