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先生失眠了，凌晨3点，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睡了吗？
我看一眼，回复：明天不用上班，刚刚打了几局游戏被坑，跟人对骂一晚上，被封号，现在气得睡不着。
K：我失眠了。
我：要讲故事吗？
k：那就讲一讲k小姐的故事吧。
k小姐18岁那年认识了她人生中第一个男人，a先生。
k小姐厌倦读书，18岁，是她离开温室踏足社会的第二年，这个时候的她，是一朵肆意绽放的鲜花，在阳光下盛开，纯真无瑕，贪婪地吮吸着一切世间的美好，憧憬着无比灿烂的明天。
a先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如同饥渴的蜜蜂找到盛放的花朵，大口大口地吞下散发着浓重青春气息的花蜜。
花儿般的k小姐沉浸在a先生的甜蜜爱情中，到最后，产生了两人的结晶。
k小姐不够年龄领证，她的父亲极力反对，坚决不同意k小姐和a先生在一起，甚至要求要把孩子拿掉，但是k小姐怎么会这么轻易乖乖就范呢？
要知道她是家中的小女儿，但是在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观念仍未完全消除，自打她懂事以来，就是被爷爷奶奶在身边带大，父母亲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见到一面，也仅仅只是见一面。在她的童年，家庭温暖这个词只是在书上见到过，可她却未曾拥有过。
“小时候的你从未管过我，现在凭什么要我听你的？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只是通知你，不需要你的同意，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k小姐留下一句话，带着户口本夺门而出。
“你一定会后悔的！”父亲在她身后怒吼。
k小姐感觉自己逃离了地狱，那个没有温暖的家，根本不是自己的家，她要为自己找一个家，她要她的孩子有一个完整的温馨的童年，她要陪着孩子和孩子的爸爸一起慢慢变老，看着孩子长大、成家。
那个憧憬的未来，似乎就捧在k小姐自己的手上，在她的肚子里，在她和a先生十指紧扣的间隙里，在她的呼吸里，在她眼睛的闪光里。
k小姐不顾一切地跟随着k先生逃离了那座城市，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从公交，到地铁，到火车，到大巴，到摩的，到走路，k小姐知道那个她无比厌恶的家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但是当她面对着四面环山的村庄时，她的心却沉沉地颤动了一下，随后，她那复杂的眼光，显然a先生并没有注意到。
10个月后，k小姐手中很不熟练的抱着一条小生命，是个女孩，哇哇地张着嘴巴大声的哭，她有些茫然，又有些手足无措。
女孩都是赔钱货。这是那个年代大山里的共识，自打女儿生下，k小姐的家婆像是变脸似的，没有嘘寒问暖，冷冷的眼光没有半点热情。
回想起那段养胎的日子里，她家婆总在忙前忙后，天天都变着花样给她熬汤，k小姐有些恍惚，尝到家庭的温暖，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眉毛弯得像那天上的月牙。
a先生也对她呵护有加，每天带着出去走路散步，见人就介绍，就差没有带着大喇叭宣传，k小姐走累了，a先生就搬块石头擦干净让她坐下，捶背揉脚按腰，嘴里涂了蜜糖似的给她讲述着闪闪发光的未来，k小姐就这样安静地听着，心里的小鹿早已四处乱撞，想要盼着快点去到那个充满希望的未来，那个温馨的家里有她想要的一切。
可是这些美好，仿佛随着肚子里的女儿喊出第一声之后，全都消失不见了。
k小姐回到家一周后，家婆的态度就像180转弯，汤也没有熬了，孩子她也不愿看一眼，过去那脸上的笑容变成冷漠嫌弃的鄙夷。
“都一个礼拜了还不下床，在这里吃白食吗？”家婆冷冷的站在房门对着她说，甚至房门都不愿跨进来。
k小姐愣了一愣，这个时候a先生从外面回来，k小姐望向他，期待他能说些什么，至少说一句什么。
可是等来的是他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从医院就已经开始，她听到的只有家婆喋喋不休的责备和近乎漫骂。
而她心爱的男人，那个说好一起建造温馨家庭的男人，那个抱她在怀里，说着生个男孩改个什么名，生个女孩改个什么名的男人，那个能让她的眼里发出闪光的男人，此刻一言不发。
k小姐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乎没懂，或许是不希望自己能懂，就算懂了，又能怎样呢？
半个月后的一天，a先生很晚才到家，这天下着雨，他没有带伞，淋了一身，k小姐急忙拿着一件干净的衣服过来要帮他脱了换上，a先生一把抢过来，要自己来。
“老公，我给你换吧。”
“不用。”
“我想帮你换上。”
“说了不用。”
“我只是帮你换件衣服。”
“还要我说多少遍，不用！”
k小姐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变得如此陌生，似乎已经不再认识，他的眼神不再温柔，他的声音就像雨水般冰冷。
她突然懂了，自己想要的未来，被她的女儿打破了。
崩溃只是一瞬间，她的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剧烈，她意识到自己所憧憬的未来正在一片一片地破碎，一点一点的在瓦解，化成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掉落在地上。
一阵雷声突然响起，躺在襁褓里的婴儿应声大哭，k小姐一边抽泣着，一边抱着婴儿，另一边家婆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天天哭，天天哭，怎么就没一点消停，生了这么个赔钱玩意儿还不如掐死算了！小的哭大的也哭，哭丧啊！”
k小姐擦干眼睛，她看一眼怀里的女儿那皱巴巴的脸皮，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被皱巴巴的眼巴包裏着，她突然有些厌恶。
她是在恨她吗？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未来，她越想越害怕，难道要认命吗？
她不知道，她的内心，此时无比的复杂，她的未来，那个闪闪发光的未来，似乎已经看不清了，她再看一眼怀里的女儿，她坚定地认为未来已经不存在了。
屋子外边，天雷滚滚，似在怒吼，闪电劈向大地，把黑夜照成白昼，照亮那条村道。
村道的尽头，还有回头路吗？
深夜，大雨已经停住，只有零零星星的水滴从屋檐上滴下，蟋蟀也出来了，虫子的声音和水滴的声音，钻进k小姐的耳朵里，幻化成一句话：
逃吧，这里没有未来了，逃吧，只要逃出去就好了，逃吧，逃吧！
k小姐做恶梦惊醒，也是被女儿夜里的哭喊惊醒，k小姐捞起上衣给她喂奶，她抚着女儿，之前还没有认真看过她，现在仔细的端详着。
婴儿含着乳头，嘴巴在有节奏地咬合，由于没有牙齿，她能感觉到婴儿的嘴唇紧紧地贴合乳头，舌头用力的顶着，乳头夹在舌头和上颚之间，她甚至能感受到婴儿的上颚骨，婴儿贪婪地吮吸着，她还记得婴儿在她身上吮吸的第一口，痛得她眼泪都忍不住的掉，想到这里，她又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婴儿，婴儿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两只小手一左一右按在她的乳房上，时不时会用点力，她能感受到婴儿的手温，那两只小手半张着，也跟着嘴巴的节奏一左一右地轻轻地用力按着，婴儿吸得很多，奶水也沿着嘴巴混合着口水顺着乳房往下流，没过多久，婴儿便吃饱了，嘴巴的动作停下来，不再吮吸，她把婴儿轻轻地托起来，放在床上，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
k小姐仔细地看着这个婴儿 ，只听到从婴儿身上传来很轻微的却很沉重的呼吸声，她能感受到此时婴儿睡得很香，婴儿不自觉地抿着嘴，似乎做着吮吸的动作，k小姐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看到婴儿的双手半撑开，k小姐轻轻地把手收回襁褓里，又轻轻地用手背碰一下她的脸，婴儿的脸滑嫩如丝，忍不住的用手背在婴儿的脸上滑动，她突然感受到，这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躺在襁褓里的婴儿曾经就是她身上的一部分，她感受到，这是她生命的另外一种方式传递。
可是她自己的未来，就像这深夜一般的黑暗，她想逃，逃得越远越好，她的憧憬，她的希望，因为她的诞生，所有的美好在一夜之间打翻。想到这里，k小姐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泪，眼泪滑落到婴儿的嘴边，沿着嘴唇被婴儿咽下。
k小姐深情地看着婴儿，眼里尽是不舍，亲骨肉，这个词在这一刻，k小姐深深地体会到，尽管她只是一个女孩，尽管她打破了自己的未来，尽管。。。。。。可是，她是无辜的，她无法作出选择，退一万步说，她始终是自己的骨肉。k小姐的内心，万般无助，她渴望着的未来已经被彻底摧毁，面对自己的骨肉，她尽是无奈，恨吗？恨不起。接受吗？她的内心一万个不甘。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这个房间只剩她一人，在这几天前，a先生几乎日夜都在这个房间里守着她，寸步不离，照顾有加，而如今，却只剩一人独守空房，环顾四周，只有凹凸不平的地面，墙体也是坑坑洼洼，歪歪扭扭地挂着一本日历，上面的日期还停留在分挽前一天，梳妆台是十个月前买的，也是唯一的新家具，她起身坐在梳妆台面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蓬头垢面的人，只见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消瘦不少，那一刻她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仿佛老去十岁，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肚子上多了一团赘肉，上面全是花纹，那是妊娠纹，她用力地蹂躏着，想把上面的花纹都揉去，可是她怎么揉，也无法抚平。
一夜无眠，天，亮了。
于.202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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