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朋友开玩笑说,你住进了独栋别墅。我说,独栋确实是独栋,就是住的人有点多。
这是陌生的小县城里一栋16层楼却独自为小区的单身公寓高层,一层三十六户,每十二户为一条边构成正六边形的三条边,矗立于一个十字路口的其中一角。我在正对着十字路口的边上租了一间,8楼,35平,既当卧室又作办公,麻雀虽小却五应俱全。纷扰的世间可以从阳台一眼望穿,也在这栋楼的楼道、电梯和每一户里可见一斑。
我孑然一身搬到这里,大包小包,从唯一的大门运送上楼,大厅处的保安看着我,感慨一句又问候一句:“刚搬过来啊。”和“你是那一间房的?”我手里提着负重的大包,停下来微笑着回答他的友善,他“哦”了一声后随即低头玩起了手机,这样的情形他见得多了,已经习惯而麻木。
我弓着腰提着行李,电梯里遇到一个男人,嘴里叼着烟,我对烟味有些过敏,我说,电梯里不能抽烟。他把烟从嘴里用两根手指夹着放下并吐出余烟,歪着嘴低头蔑视地看了我一眼,又抬头单手玩起了手机。我听到了在他心里一闪而过的话,他说,我不抽拿在手里就行了。我在心里回他,燃着的烟进了电梯,跟抽没抽有什么区别?
他一定不是第一次拿着烟进电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而我感觉得到我或许是这栋楼里第一个对他说这样的话的人。他们在我刚来的时候就把我排斥在外。
我住进了酒店公寓,在三比一的长方形空间里定了居。打扫、整理干净之后,环视四周,贴了淡黄色纸的墙壁,一朵又一朵颜色稍深的印花在上面整齐排列,彼此作伴、缠绵相依。而花之外的物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张床、一个枕头一床被单、一张办公桌、一张沙发,一台冰箱待在角落里,他们都是“一”字姓,稍微幸运的是那两张办公椅,它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可时间长了,一张得到了主人的青睐,一张在与冰箱相对的角落里零落满灰。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渐渐地我和越来越多的人偶遇,两大外卖平台的外卖小哥甲乙丙丁......或是偶尔在出门时和同楼层的人擦肩而过,或是和电梯里的人尴尬相对,无言半句。在疫情肆虐期间,每一个口罩自成一个世界,世界之间毫无联系。
偶尔碰到一只黑色的猫,我很高兴,正要走近与她打声招呼,她却嗖地一下跑上楼梯没了踪影,我猜测她只是害羞,而不是对我的突兀满怀戒心。于是我期待与它再次相遇,不曾想她在当天深夜便主动和我打了招呼——“喵~”的一声、两声、三声,声声缠缠绵绵,悠扬深远,余音绕梁,那一夜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爱意感动地难以入眠。
这该死的发情。
四个月、五个月、六个月,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阳台,在艳阳里俯瞰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行走的路人、执勤的交警,或是数着十字路口那独成风景的一颗榕树上掉下的树叶。
那天中午,无风,一片树叶从树上掉落下来,我探着头双手倚在阳台的围杆上目不转睛,半小时后,掉下了第二片树叶。这时候交警在树下扣下了一辆电动车,那位男人逆行,而且没有牌照。车先扣走,回家去拿身份证来登记。男人暂时离开,我看着交警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并打了一个电话。
大概过去五分钟,住我对门的房间打开,听到一道男声大声说,妈的真倒霉,车被交警扣了,回来拿身份证去登记。我在心里发笑,原来是他。又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说,你真窝囊,啥事干不成,破事一大堆。
我从阳台走到门口,耳朵趴在门上,那个男人却不再吭声,只听到那个女人在絮絮叨叨。男人似是已经拿了身份证,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我又走回阳台,看到交警的身旁多了一辆警用三轮车,电动车已置于其上。男人出现,和交警一顿比划,交警吼,男人怂,警用摩托车和三轮车缓缓驶离。而那个男人待在树下,和我一起数着树叶,又半个小时过去,掉下了第三片树叶。
男人离开,又过五分钟,我听到尖锐的女声在楼道里喊,能不能拿回来?没有声音回应。我急忙跑回门口,耳朵再次感受门的冰凉。女声接着说,我他妈怎么会嫁给你?脚步声越来越大,随即进了门,骂骂咧咧声不绝于耳,“哐当”一声开门后的撞击声,又“哐当”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吓了我一跳。
一道悲,两道悲,悲声入耳,三道悲。
我从门上离开,返回阳台,脑袋上方已然能看见半个太阳,它想出来代替故事与我为伴,但是头顶的灼热却使我缩回了脑袋。
“咚咚咚”声响起,我拿起了手机,是朋友发来了一条微信语音。他说,你不用再独守日月了,给你介绍一个写文、交友的app,它的名字叫“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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