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残雪满河流

98版水浒传第七集中有这么一幕场景：

漫天大雪，寂寞无声。林冲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出了草场门，踏雪而行。毡笠上红缨、葫芦上红缨，绛红如血。林冲眯眼说了一句“好雪”，然后独自在雪地里耍起花枪，唢呐声起，山神庙近在眼前。百般乐器，唢呐为王。绝望感和自由感拉满......

这是林冲去草场五里外的市井沽酒的路上。林冲在市井吃了熟牛肉，喝了热酒，又挑了一葫芦酒，揣了两块牛肉，奔回草场。这时候两间草厅已被雪压倒了。林冲便想起半里路外的山神庙可以安身。于是，一条絮被盖身，一葫芦冷酒提来，牛肉下酒，慢慢地吃，林冲开始了他的古庙之夜。与人无患，与物无争，而不知大祸已在数尺之内。

我看《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时候开启的是全局视角，知道林冲此一刻慢慢地喝酒吃肉，下一刻就是爆发式的绝地反杀。不管是毫无顾虑的喝酒吃肉，还是毫无顾忌的试枪杀人。这一刻林冲在我心里是不羁的风，是自由的雪。或许，往后余生，林冲很少再有这么自我而干脆利落的人生岁月了。所以，古庙，风雪，怀里的牛肉，手边的花枪，一身的好武艺，我在风雪山神庙看到了一种孤独的美感，自由的美感。

这种孤独的美感，是心里不该出现的美感，这也是《水浒传》的独绝之处。果然，林冲舞起花枪，反杀仇人后，最终被朔风一掉，醉倒在雪地上。被庄客绑缚了解送到柴进东庄吊打。用柴进的话说就是“被村夫耻辱”。此处感慨林冲有一身的好武艺，有永远不会背叛他的花枪，不然也不会得柴进另眼相待。

欧阳修有一首《过中渡》：得归还自叹淹留，中渡桥边柳拂头。记得来时桥上过，断冰残雪满河流。林冲来沧州投奔柴进庄上的时候，走过大石桥，还是“路转河桥柳拂头”。那时大官人正关外归来，左牵黄，右擎苍，粉青毡笠，绛色红缨，数十匹骏马嘶风，两三面绣旗弄日。见到带枷的禁军教头，滚鞍下马，飞近前来，就草地上便拜。携住林冲的手，同行到西庄来。

林冲杀死差拨、陆谦、富安三人，被追捕搜捉，又得柴进周全，离开东庄的时候已是“断冰残雪满河流”。柴进当日先叫庄客背了包裹出关去等。自己却备了三二十匹马，带了弓箭旗枪，驾了鹰雕，牵着猎狗，一行人马都打扮了，却把林冲杂在里面，一齐上马，都投关外。

到了关外，林冲脱去打猎的衣服，穿上庄客带来的自己衣裳，系了腰刀，戴上红缨毡笠，背上包裹，提了衮刀，相辞柴进，投梁山泊而来。

记得来时桥上过，去日残雪满河流。

注：1、永远不会背叛他的花枪，指的是枪技。林冲是武器大师，花枪只出场这一次，便丢在了山涧边的路上。之后，便离开了我的视线，再也没有出现。2、原创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