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03:不要撞偏别人的轨迹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
不过分推崇奖掖贤能,使民众不争名夺位;不以奇珍异宝为贵重之物,使民众不冒险做偷盗的坏事;不显耀能引发贪心、贪欲的事物,使民众之心不被迷乱。因此,圣人治理天下的原则是:纯粹民众的心性,保障民众的温饱,弱化民众的名利心,强健民众的筋骨体魄。常使民众忽视智巧,放弃不当欲念。使那些智巧之人不敢为所欲为。以无为的原则去处理政事,则没有治理不好的。
如果把人比作是尘世的一个微粒的话,什么是“圣人之治”?
“我”未来时,本有一个清平世界,因为“我”的撞入和为所欲为,弄得鸡飞狗跳,原本的清平世界瞬间失去了秩序。这哪里是什么圣人之治,分明是莽夫的破坏。
既然能够理解“微粒”世界的圣人之治,为什么就不能理解邦国天下的圣人之治呢?
按照《中庸》的逻辑,圣人是通过“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从而“赞天地之化育”的。也就是圣人之所以能助力天地化育万物,是因为他能让人各尽其性,让物各尽其性,没有任何的自用与自专。换言之,圣人是通过“尽人之性”“尽物之性”来实践“尽天命”之性——尽己之性的。
孔子为什么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间丝毫没有歧视的意味,反倒是充斥着圣人也难以脱去的人情味。宋儒讲“存天理,灭人欲”,却从未讲过要灭人情味。女子也好,小人也罢,都易招人怜爱,有怜爱的意味在,便很难不动心。一旦动了心,便难免有自专或自用。一旦有了自专和自用,便难以尽人之性。便成了一颗微粒撞偏另一颗微粒。所以后面孔子进一步讲“近则不逊,远则怨”。一旦有了怜爱心,便很难做到不偏不倚地持守中道了。
职业群体中,有一种怪现象——医者不自医。其实,非但医者不自医,教者也要尽量避免做自己子女的老师,法官要回避审判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人。说到底,就是会有一份“有为”心在,医者自医、教者教子、法官判亲都是一样的原理,都让人难以做到没有态度——无为。
同样的道理,“尚贤”“贵难得之货”“见可欲”,都是有分别心之后的自专、自用,都是在一点点背离“无为”。
“尚贤”对于“无为”的戕害,是很反直觉的。孟子认为,即便是尧舜那样的圣王,也不是凭借一己之力将仁爱推行至天下的。他们也是通过先在身边的亲人、贤人身上推行仁爱,进而让仁爱推展到天下的。由此可见,倡导“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孟子,是不反对尊贤的。
“大道相通,万物一理”,主张“不尚贤”的老子和主张“尊贤”的孟子,怎么可能坚持两种不同的道呢?根本就在这个“尚”和“尊”上。“尚”是外在的倡导、崇尚,“尊”是内在的心敬。前者不局限于外,后者则专注于内,是有着明显的差别的。老子反对的是倡导与崇尚,倡导与崇尚便失去了“无为”心,很容易失稳定和平衡,很难做到不偏不倚。汉朝时有“察举制”,到了东汉后期便演变成了“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高第良将怯如鸡”,这便是“尚贤”的结果。
老子强调的无为,不是不作为,而是不胡乱作为。不是简单、粗暴的“尽己之性”,而是心怀戒慎敬畏的“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从而实现“尽天命”之性。
不要忘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在我们莽撞地干扰别人的生活,撞偏别人的轨迹的同时,也会失去自己的生活,失去自己的轨迹。所以,老子才讲“为无为,则无不治”。从这个角度琢磨“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使夫智者不敢为也”,哪里是在愚民?分明是在尽人之性,尽物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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