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轮高吐,烈日弥阳,此时正值八月,即使远在北地的辽州也酷热难耐,而辽州尉王腾此刻正大汗淋漓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一刻不想坐下。
王腾心想,这太不寻常了,接连派了几波密探都折在了辽远郡。
此前王景除了下令禁止商人偷境外,还命王腾协助残月侦查偷境商人的来龙去脉,没想到接连几日王腾不仅没收到消息,还折损了不少人马。
看来偷境商人背后必定有不得了的大人物啊,王腾心想。他虽在辽州任职已经一年,处理政事大大小小千余件,但尚未完全掌握辽州的情况。
偷境商人一事发生于去年,王腾今年五月才得以知晓,这也直接反映了王腾在辽州并不能掌控全局,越是靠近边境驻军的几个郡,自己越是插不上手,如今,他只得向在辽州经营许久的刘乙松松口了。
这时,王腾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如果是刘乙扶植的这些偷境商人该怎么办?但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刘乙涉及偷境商人一事,无异于叛国投敌,公然造反,做这种事前他自然要掂量掂量。
一定是自己多虑了,不然几天前他怎么表示愿意协助王腾呢?刘乙虽擅权弄政,不听调令,目的无非只是自保罢了,况且他做事一直很有分寸,找死的事自然不会做。
“梁峰。”王腾对一个侍从说道,“备轿,去北辽侯府。”
夏日炎炎,使人难忍其热。刘乙也是一样,现在的他正和亲信曹吉在凉屋中乘凉,屋内有不少消暑的用具,诸如冰鉴、蟒皮、应季水果等。
曹吉对刘乙说道:“侯爷,王腾眼目尽失,下一步是否要断其手脚?”
刘乙回道:“圈套既已设好,只待其盲动深入即可。如若手脚全无,又怎能为我所用。”
曹吉担忧地说道:“只怕对方心存戒备,不敢来呀。”
“莫急,莫急。”刘乙回道。
这时,一名侍卫进入屋内,跪下说道:“启禀侯爷,辽州尉求见。”
刘乙微抬下颌说:“请他进来。”
侍卫走后,曹吉对刘乙拱手道:“不出侯爷所料,他还真来了。”
刘乙笑而不语,他清楚王腾的心思,王腾此次前来定是要来寻求帮助,完成王景的指示,以求自己官运亨通。没过一会儿,刘乙见王腾进入屋内,急忙从座位上起来,对他拱手行礼道:“恭迎王大人造访寒舍,如有招待不周,还请王大人恕罪,快快请坐。”
王腾立马回道:“岂敢,岂敢。侯爷亲自招待,实乃本官之福呀。”
寒暄过后,王腾单刀直入地说道:“唉,侯爷呀,您是不知道在地方任职可真是难呐!不仅要处理大小事务,还得提防言官们在皇上面前说风凉话。皇上不信也就罢了,信了就得下旨谴责、调任乃至撤职,还是在京城当官好啊!”
刘乙笑眯眯地说:“王大人何出此言?岂不知先皇有言,‘与吾同治天下者,为两千石耳’,王大人作为陛下的眼睛,处理一州政务,您所到之处就如同陛下亲临,又怎会怕他人议论呢?”
王腾满面忧愁地说:“侯爷,实不相瞒,前两日陛下令本官查处商人偷境之事,可没想到所派之人竟都折损在了辽远郡。若不能速速将此事查清,那我必受皇上责罚呀。”
刘乙不动声色,对王腾出主意道:“既然如此,何不让辽远郡郡守柴绍卿协助您调查此事呢?”
王腾摇摇头说:“柴大人处心积虑地经营辽远郡,哪有时间帮我呢?莫不成这事和他有关?”
刘乙一听此话就知王腾在挖苦丰子序,柴绍卿眼里只有辽远郡,对王腾的指令从来都是阳奉阴违。
“哦?这柴邵卿可太放肆了!那王大人可有别的办法没?”刘乙问道。
“本官不才,确已无计可施了。不过,我本人虽无办法,可不代表别人就没有法子了。”说完,王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乙说道。
刘乙推托道:“此事不在本侯职权之内,恕难从命呀。”
王腾拱手说道:“侯爷,您在辽州驻军许久,洞察辽州各地态势,如果您不出手相助,那下官可就没法子了,只能辞官为民了!”说完,竟把手一摊。
“王大人这事儿不好办啊,既无陛下旨意,又不在职权之内,本侯怕是做不了主啊。”
“侯爷莫要谦虚,整个辽州人人尽知您的英明神武、护国有功,此前种种诽谤纯属无稽之谈,本官一纸文书便可澄清,陛下对您一直都是信任的。经此一役,本官算是领教到了,想治理好辽州,还得靠侯爷您呐。”
刘乙听完此话,笑容浮现在脸上。从一开始王腾就向刘乙示弱,表示自己身在辽州受制于人。而刘乙则欲擒故纵,不断引诱王腾上钩。
“如果王大人几日前就向本侯求助,哪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呢?”
“这不是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吗?”王腾回道。说完双方相视大笑,饮酒作乐,直至傍晚。
两日后,王腾看完刘乙搜集的偷境商人情报后,不禁冷汗直流。官商勾连、互设暗市、私通武国,如果将这些事上报朝廷,必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随即拿起另一封信,看完之后不由大呼道:“真不愧是刘乙,就这样平息了一场风波。”
王腾心里知道,辽州数千公里的边境走私货物实难禁绝,那些地界自己一时半会也插不上手,出了这事正好敲打敲打刘乙,别再捅出啥篓子就好了。
随后王腾提起笔来,准备将此事汇报给王景。
五日后,景城。
王景看完王腾和严正的联合上书后,青筋暴起,他知道偷境商人发展态势迅猛肯定有人推波助澜,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官员为了钱财,暗地和武国互市,甚至将王朝储备物资卖给武国,这分明是通敌叛国。
“海豫!”王景喊道,“派残月捉拿犯案官员,着三司会审这群贪赃枉法的蛀虫!”
海豫答道:“是。”而后转身离去。
王景又拿起另一份奏章,这份奏章是王腾和刘乙联名上书的。二人表示,眼下偷境商人建立商贸路线繁多,且都在边境,而辽州边境过于冗长,军队人手不足,难以禁止。若贸然禁止,可能适得其反,牵涉的百姓、商人、武国人势必不满,若这群人里应外合,则王朝危矣,应徐徐图之,安抚人心,妥善处理此事。
王景思考过后,认为确实如此,就批示奏章,同意了二人的建议。
当曹吉得知此事后,称赞道:“侯爷,妙哇,这真是一步好棋啊!即招揽了陛下用来制衡您的王腾,又拔除了不服我等的官员,还延缓了偷境商人的禁令,可谓一箭三雕,实在精彩呀!”
刘乙给王腾的信里,第一封是关于偷境商人来历的,将偷境商人的基本情况报给了王腾,这与王腾探知的基本吻合。但刘乙却把自己跟偷境商人干的勾当全都嫁祸给了那些不服从刘乙的官员,让他们成了自己的替罪羊。
第二封信就是讲关于偷境之势难以立禁的说辞。王腾向王景上报时还提到了刘乙的名字,用意不言而喻。
“禁令虽延缓下来,但不能保持长久。传令下去,让手底下人利索点,在全面禁止之前赶紧赚笔大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
刘乙看着曹吉的背影,心想,不知这缓兵之计能缓多久,必须加紧动作了。
此前,王景禁令一出,偷境商人不仅没有消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其中自然有辽州的官员对商人进行煽动。而现在,官员接到刘乙指令后更加丧心病狂,他们假扮商人出入王朝边境,不仅向武国贩卖粮食军械,还高价出售王朝内部密文情报,使不少武国官员都知道了王朝内部的政令和关隘守备情况。
之后,残月三司会审情况汇报给王景。王景下令对犯案官员秋后问斩,并命严正继续查处偷境商人一事,对于刘乙他始终不放心呀。
在严正去辽州前,杨夫子向他传来王景口谕,让严正注意在辽州西北部侦查情况。严正对此十分疑惑,皇上平时都以密函传授旨意,这次怎么传来口谕呢?
杨夫子解释道:“皇上刚收到密信,说在辽州东部刺探多日无果。皇上为节省人力,着命我传来口谕。之所以不传密函是陛下担心此事牵连甚广,害怕密信之事泄露。”
杨夫子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来之前刚收到消息,“断翅之鹰,已往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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