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下起大雨。群医围至榻前,眼见楚王生命体征越来越弱。却都束手无策。
李桃愤然冲到我跟前,挥掌就要打人,嘴里咒骂着:“你这个贱人,到底对大王做了什么!”却被刍儿一把握住,顺势将她扔了出去
子悍这才反应过来,冲过来扶起李氏
负刍则一手搀着我拽到身后,一手挑出剑:“今日谁敢撒野,本君就先要了谁的命”
子悍则一个箭步挡在李氏面前:“王兄,你这是要干什么”
大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负刍剑柄,轻轻摇头
“谁都不要拦着,本君今天就要为母后报仇,手刃了这个蛇蝎女人”负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目光狰狞的挣扎向前
“王兄,有话好好说,你误会母妃了”
“那是你的母妃,我的母后已经被她逼死了”
我躲在负刍身后、心中有一个压制不住的声音回荡脑中:对,杀了她!杀了她!
我仿佛感觉的到,身体里的灵魂正要冲出来这具躯壳,亲自动手!
李氏睁大眼睛,张着血盆大口嚷闹:“你们听,他要杀了本君,他要杀了本君,还不快给本君拿下”
殿上突然涌出一批披箭带甲的兵士。
“该死”我暗咒一声。居然把黄歇这个人物漏算了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谁敢?!我乃爵封君侯的大公主,谁若想叛国离君,就试试看!”我厉声问道,大殿之上,无人应答。我话锋转向李氏:“刍儿是要杀当年害死王后和宫中婴儿的凶手,如果李夫人什么都没做,根本不用害怕”
“你这个妖孽,一定是你施了魔咒,想要害死大王”李氏猩红的眼睛怒视着我,对着子悍要求:“王儿,快…快将这个贱人拿下就法”
“母妃……我们说好不会伤害王姐王兄的”
“好你个熊悍”负刍握紧拳头:“到现在还敢装好人”
“王兄……我……我没有……我……”
“我要杀了你们”负刍的剑锋直挑子悍发丝,子悍仰身后退,逃过一劫。
“王兄你听我说……”
“刍儿住手!”我看见黄歇的兵士已经亮出刀剑,不由上前握住负刍的手,压低声音:“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李桃暗结党羽,包围王宫。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
“我岂会怕他,大不了召进项家军与他们血拼!”
“若真的召兵入宫,便真的坐实了你谋反之罪”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么!”
眼见事态失控,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渐渐松开拽住负刍臂腕的手
“你就是这样迫亲害子!挑起他们骨肉相残的么!?”我不可思议的转回身,却见楚王已经立在榻前。
所有人都没想到楚王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一瞬间纷纷卸掉兵器,跪地行礼
“你只当寡人死了么”一声怒吼
李桃早就吓的魂飞魄散,立刻软身拜倒:“臣……臣妾不敢”
“你不敢?!为何黄歇的人会包围寡人寝宫,难道是想谋害寡人不成!?”
“臣妾……臣妾……”她瑟瑟发抖,说不清一个字:“臣妾该死”
“你的确该死!”楚王从喉底深处发生声音
“父王!”子悍扑腾跪上前:“父王饶了母妃吧!父王您要罚就罚儿臣,父王!”
“从今日起,公子悍暂且退居府中,无召不得入宫。至于你,移居离宫,面壁思过、从此、不必面君”
“大王…大王…臣妾知错了…大王”
楚王疲惫的挥了挥手:“都去吧”
我现在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第一次觉得死亡就在眼前。若不是楚王突然醒来,谁都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脑袋嗡嗡作响,身上早就湿了个透
所以楚王不能死,绝对不能!他必须活下来,否则,否则……没有否则!
我走到楚王身前,跪在他的身旁,找到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望进他神不可测的眼中:“父王,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到我回来”说罢,旋即起身,伴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口弦生响起,一匹枣红色烈马越过宫人拦截,直直奔来,停在大殿外的青石路,扬蹄长嘶着。我跃身而上,伏背而奔,连夜亲赴随城。
找到绿茵和秦之炎的府邸,已是三日后的傍晚
“家主?!”绿茵第一个冲出院子相迎:“家主?你怎么……怎么……”
我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却也顾不上这些:“绿茵,救救我”
“家主,发生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此时,秦之炎着一身灰袍,老远赶在家僮前面跑过来,嘴里叨念着:“竟真的是你”
我松开绿茵的手,转向他,却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楚王……楚王……”
“怎么了?”秦之炎察觉不对,不禁拧起眉头
我终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有个交易!”
秦之炎定定的望着我,久久没有开口,又似乎是在等我说下去
“只要你救活楚王,楚王未愈之前时时待宣!我芈衍玉日后,凭你差遣!”
这次,秦之炎则自始至终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未曾说一句话,最后闷声上马,与我一同进宫。
。
秦之炎仔细评脉,频频皱眉
“状况如何……”
“尚可转寰。你先出去吧,我要施针了”他说着便命人烧水备葯……
一连三个时辰,秦之炎终于走出寝殿。我焦急的跑上前:“怎么样了?!”
“楚王虽目下无性命之忧,但病痛难去。恕在下无能为力”
“我只问一句,可与邾国秘葯有关?”
“恐怕当日,公主只得了一半解药!”
“一半解药?!”
“没错!如今楚王体中的余毒已经侵入骨中,虽不会致命,却会隐隐发作,伤及元气”
我无奈的闭上眼睛,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果然,她邾娴是不甘心的
“你也几天没和眼了,去休息一会吧”
“我没事,谢谢你,救了父王性命”
“你我条件在先。我履行我该做的,你不再反悔就行。”他说完默然施礼而去。
望着他的身影离去,我不禁在想,或许秦之炎也没有什么错,他救活了别人的命,别人欠他一份情,帮他做一件事,也没什么不应该!大家不过各取所需,公平交易!又何须多做谴责呢!
谁让你在生命的这一刻需要他呢……
十一月,勇子打听到的,都是些要求楚王再次让熊悍监国的声音和谏言。而楚王自始至终都不置可否。但这却成为我乘着月夜,一身暗色斗篷进入公子府的理由
“子悍见过王姐”他虚礼道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那日,你真的想过要杀了我们么?”
“苍天在上,子悍绝无此意……子悍一直……”
“好,我相信你”我打断他的话:“只要你能保证负刍一生平安,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成为你登上王位的障碍”
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
“听清楚,不只是你不伤害他。而是你要保证谁都不能伤他”
“好!我发誓”他不加思索,就要寻剑割指
“不、”我拉住他的手腕:“我要你书写为证”
……
。
转眼辞别旧年,迎来早春。
已是春日,寝殿内却还生着炉火。浓浓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这让我不禁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老祖母的情景。
我整理好心情,笑着接过侍从手中的纱布,滤出葯渣:“秦医者果然不同与其他人,这葯全都没有刺鼻的怪味,反而透着清气之香”
侍从扶起楚王喂药,楚王喝过后,推开道:“此人人称神医,医术了得。凡要请他出手之人,不管如何权贵,必须答应日后为他做一件事”
“儿臣愿意以任何条件,换得父王与刍儿平安喜乐”
“坐过来吧”他面容疲惫,挥手命我上前坐,又遣散众人后,缓缓开口:“你今日前来,是又要为刍儿求取封地之事吧!?”
“父王英明,凡事瞒不过您的眼睛”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做这件事,可楚王一直犹豫不决
“说说为何吧”
“我国北方多与秦国接壤,东北则与赵韩相通,且,忠于刍儿的项氏一族世代守护那里,若刍儿能受封北上,也利于他迅速发展。何况,他根基在那里!”
“原来你让他亲自修筑防堤、并非为进,而是为退”
“儿臣是真心相信刍儿可以治理好楚国北方,成为保护大楚的有力屏障”
“这的确是最好的退路。可寡人之问,王儿为何避开不答!”他闭着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儿臣不敢……儿臣明白,自母后去世,宫中已经移主,我孤姐弱弟,再也不能如从前般稳若泰山。况且,经过上次之事,我更能清楚明白、刍儿到底年少,狂勇有余,心智不足,留下来,只能任人宰割”
“以前,寡人也想着,不必让你姐弟二人卷入其中,所以迟迟不曾接回刍儿。但,自几年前,寡人身中剧毒,听闻你曾谏言要立即封锁消息,防止动乱。小小年纪,如此心智,也算难得了。寡人从那一刻便认定,若再等几年,刍儿得你周旋。一定可以成事”
我脑中一片轰响,这么说……只在我无心的一句话,楚王便一直有心让负刍登位!酿成今日种种?
深宫当真是一个只能缄默其口的地方!
我惨然一笑:“平心而论,两人治国之能各有千秋,子悍为人宽和,知书达礼,是个难得的守成之主。这几年又辅助父王处理朝中事务,且处理的妥当认真,得朝中大臣忠心拥戴。而刍儿性情刚烈易怒,虽有望开疆拓土,立贤更张。到底还需良臣辅佐。而眼下……刍儿虽为嫡系,却因根基不稳,不足以服人。两者相较,刍儿还是处于弱势,儿臣终究是有心无力,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为他谋条安宁生路”
“你可想清楚……刍儿若去,无召不得入都!你姐弟二人,可能终生再难相见”
“能知安好,牵挂在怀便可,强过时时刀剑之下见面”
“…也好”楚王一声叹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啊……”
……
。
接连两日,我与绿茵细细盘算了公子府的开支营收,决定减去封地内些许税务,并散去大部分门客与侍从
“家主,大体要务已经打理清楚。现在,只需要指派一名心腹掌管公子府邸即可”
“怎么,你心中有人选?!”
“绿茵觉得垚儿有些能力……”
“垚儿?!还是算了吧,她把刍儿照顾的不错,不必强要她留下来”
“家主还在气她当年怀了恶毒之心?”
“没有,都那么久了,我是那种小气的人么!再说了!我若是还气她,怎么敢留她在刍儿身边”
此时,外面吵嚷不断,眼见一家僮被连推带攘着入了院子:“家主,公子他……”
“我知道了,没你的事了,去吧”
“喏”
负刍立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刺目的阳光,他今年真的高了也壮了:“王姐为何要为我求取封地。你知道我是不想的!”
“我和父王都不会害你”
“这个我自然知晓……可是……”
“如今时势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你若听我安排,息事宁人不再闯祸,我们姐弟二人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你若执意不改,继续任性行事,早晚有一天父王也保不住你”
他眼眶通红:“那母后的仇怎么办?就任由他们母子二人骑在我们头上为非作歹不成。何况现在又多长着一个孽种。阿姐若是怕了,负刍愿一人承担。拼了这命便是”
“母后以死换来你我二人平安。便是要你拿来拼的么?!命都没有了,你拿什么承担,你又拿什么为母后复仇?!”我‘腾’的站起身,只恨不能将他立刻打醒:“况且,父王母后都有错在先,才让他人有机可乘,造成了今日之境!”
“我不甘心、”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到青石路面,在日光下,迅速蒸发
“你要知道,这就是天意。天意说,这里不属于你”我重新坐下身,低头捋顺手中账目:“去收拾收拾,父王下召后,你便要启程了。还有,好好检讨一下,为何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局,却莫名其妙反遭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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