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居

作者: 春风伍公里 | 来源:发表于2020-01-05 17:20 被阅读0次

       明天开始进入小寒节气。去年的这个时候,一场耀眼的大雪已然覆盖城乡大地,那些天跟一帮玩越野车的兄弟们翻身越岭四处撒野,好不惬意。早上接到袁泉教授电话,独自驾车去位于高速连接线旁边的药姑山科技园,良心现代艺术工作室。隆冬的上午,天色阴沉。车窗外,高速连接线两旁山峦田野呈现一片空寂的灰色调,飞快地向后移动。

       良心现代艺术工作室占据了科技园东侧整个一栋钢结构仿古建筑,虽无雕梁画栋,但也精致悦目,工作室内四处摆放着画稿、书法作品、雕塑、茶桌,文化氛围浓厚。良心教授灰白马尾辫,永远戴着一顶遮阳帽、一条围巾,个子不高但衣着鲜艳,精神焕发,谈吐富有激情。他跟袁泉教授同年,也已经七十多岁了,但却更像是一个不知疲惫的老顽童。午饭时,他跟天星建筑设计院舒总介绍说,我这里不光是艺术家创作的理想家园,还是狐狸精经常出没的地方哟。众人皆乐,我打趣说,那今天来对了,舒总就是对付狐狸精的专家好手。

       饭后围坐烤火喝茶闲聊。郁林老师兴奋地谈着他对二位教授、文化大家的敬仰之情和对文商结合型文化公司运营的思路和经验,而坐在旁边一位齿皓唇红、胸大肤白的年轻女子嗓门高亢、一个无趣的楔子也能持续哈哈大笑起来。袁泉和良心教授聊了今天的约我过来的目的,想就袁泉教授写的一首现代诗《荷花词》,年前在咖啡馆组织一场诗歌鉴赏活动。做一场诗歌鉴赏活动,对我来说轻车熟路。这首诗早两年看过,今天再次浏览了一下,还附有黄潇先生的赏析文章。说实话,黄潇先生的赏析文章比诗歌本身更加出色,但袁泉教授七十多岁高龄还保持对生活、对艺术一如既往的热情,能写出区别于老干体、充满激情的现代诗歌,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肯定和宣扬的事情。接下来的几天,就要开始计划和筹备这件事情了。

        闲聊间,良心教授说出了狐狸精出没的典故。原来是夏天的深夜,有几次他一个人在工作室思考人生,突然听到几声敲门声,问而不答。教授鼓起勇气打开门,却只见一只狐狸拖着长长的尾巴匆忙离去,令人遐想。良心老师的工作室确是一个有趣的所在。下午因为工作匆匆离开,心里想着哪天晚上再过来与老师天南地北闲聊,趁着炉火温一壶会稽山,温暖地醉酒。

    PS:写这篇文字时正在听低苦艾乐队《兰州兰州》,其中有一句:兰州,夜晚温暖的醉酒。

    荷花词

    袁泉

    挤过满身泥淖的人群

    你来了

    你来了

    翩翩地轻移舞步

    从遥远的历史而来

    从辽阔的春天而来

    来到这炎热的夏季

    来到这干涸的荷塘

    你来了

    而且尽情地开放

    在丁香早已冷淡而疏远的日子

    在紫藤早巳忧郁而凄美的日子

    百花都凋谢了

    你却不期而至

    你来了

    牵着杨柳的的纤手

    踏着知了弹奏的舞曲

    你旋转着舞步

    婀娜多姿地来了

    薰风撩起你绿色的裙裾

    你的出现

    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绯红的笑容

    显然是经过昨晚雨露的滋润

    竟是那么鲜活

    你粉白的手臂

    显然是因了昨晚月光的浸染

    竟是如此晶莹剔透

    就是那美好的手

    高高举着那把嫩绿的小阳伞

    绿色的裙裾下的那双玉足

    还沾着些许灰色的泥泞

    散发着泥土的香味

    那香味让人想起刚刚耕耘的土地呀

    就是这样

    你来了而且开放了

    开放在人们面前

    尽情地开放在人们面前

    开放在这炎热的夏季

    开放在这干涸的荷塘

    你在春天没有开放

    在温暖的春天没有开放

    春天你一直不动声色

    在百花盛开的时候

    你竟独守一隅

    一个人在那里沉默

    一个人在那里思索

    你停歇了歌喉

    凝滞了舞姿

    瑶琴上蒙上了灰尘

    脸上毫无表情

    你一言不发

    连没有一句半句花言巧语

    但是你并不孤独

    并不寂寞

    就在迎春迫不及待地绽开的时侯

    在桃花烂漫的时侯

    在玫瑰献媚的时候

    在杜鹃热情奔放的时候

    在牡丹富丽堂皇的时侯

    你竟然没有开放

    你把那一片兰天空出来了

    把那段最美好的春光让给了别人

    你这都是自己情愿这么做的

    所以你不孤独也不寂寞

    你是在积蓄

    你是在孕育

    积蓄你柔美的情感

    孕育你真挚的爱情

    就是这样

    你从春天走到了夏天

    有谁知道

    你沉默了多少个温暖的春天

    又有谁知道

    你又开放了多少个这样炎热的夏季

    你终于来了

    而且又一次开放了

    开放得如此烂漫

    开放在人们面前

    开放在我渴望爱情的心上

    你一来就拿眼光寻找

    在人群中寻找

    急急地寻找

    当你在人群中发现我时

    当你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遇时

    我发现你是何等地惊喜

    你美丽的凤眼竟放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你美丽的眼睛会说话

    我听见了

    用我的心听见了

    你美丽的眼睛在说

    今天终于找着你

    我找了你几千年

    原来你是在这里

    见你这般模样

    我如梦初醒

    我感到这女子好熟悉呀

    是在哪里见过

    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但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惊喜

    我不由得在心里说

    就是你 你正是我的另一半

    于是你从荷塘里跑过来

    飞一般跑过来

    我也身不由已地迎上前去

    你扑入我的怀里

    我们两人抱在一起

    紧紧地抱在一起

    于是有人就说

    你就是两千七百年前

    那有情有义的西施

    而我正是那一生漂泊的范蠡

    附注:相传西施是荷花之神

    高贵生命的深情吟唱

    ——袁泉先生《荷花词》简析

    黄潇

       袁泉先生是教授、摄影师、散文作家、诗人、还是社会活动家,有非常丰富的生活阅历和生命感悟,留下了许多唯美的摄影作品和精致的散文随笔,这些作品都可谓自成家数。不过,最具艺术特色和思想品位的还是他的诗。早期的散文诗集《南湖情深》,奠定了他在当代诗坛的地位,得到了臧克家、冰心、张志民、管用和等著名作家和诗人的高度评价和肯定。

       热爱生活、热爱诗的袁泉先生,虽然早有了诗名,依然笔耕不辍。现在,他最新的诗作《荷花词》定稿之后,第一时间发给了我,面对这样一位前辈和这样一首诗作,我感到荣幸而惶恐。

       荷花,在中国人心中,是一个独特的文化符号,古今诗人多有咏赏,理学家周敦颐更赋予荷花君子人格,在风度气质上甚至超过了菊花和牡丹,这是惊人的美学发现,影响深远。表现荷花的现代诗歌不少,但称得上成功的制作不多。袁泉先生的《荷花词》应该说是一种超越,在思想境界和艺术表现上都有了新的高度,正是出水芙蓉,自然清绝。

       《荷花词》是一首清丽典雅而热情奔放的抒情长诗。寄托遥深,思致绝尘,创作神思来源于作者的生活实践和和生命体悟,满怀深情地对社会现实作出了拷问和期盼,表达了对理想和真理的探索与追求。作品想象丰富,手法娴熟,最大限度克服了概念化和程式化,形象地凸现了荷花人格般的精魂,真是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表现出积极的浪漫主义精神和高度的语言魅力。

       品读《荷花词》不禁想到《离骚》,绝非泛泛之作,更不是世俗的爱情颂歌。叶嘉莹教授说:“屈原在《离骚》这首鸿篇巨制中,反复陈述他希望楚国美好强盛的愿望,在愿望不能实现的苦闷之中,他曾设想过退而自保,独善其身;也有人劝他去国远游,另寻出路。但经过一番上天入地的追寻之后他仍然不肯放弃自己的愿望。在这首长诗里,诗人用情的态度之中包含着一种殉身无悔的执着感情,虽九死其犹未悔”。《荷花词》之荷花,一如《离骚》中的香草美人,寄寓诗人对美好事物、美好对象、美好理想的追求与怀思,这是从屈原《离骚》那里继承下来的优秀传统,这是解读《荷花词》首先应有的思想认知。

       可贵的是,从《荷花词》中,我们还看到不同于屈原的悲剧命运,诗人在求索中找到了出路,看到了希望,有一种东坡式的旷达。诗人保持着一种历史的眼光和通达的态度,在遇到苦难时能够从精神上解脱出来,这是诗人折射出的时代精神与荷花的交集和映照。

       《荷花词》900余字,一气呵成,从情感的节律来看,是无段落可分的。但从思想意蕴来体察,基本可以分为三个章节,或者说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从“挤过满身泥淖的人群”至“开放在这干涸的荷塘”; 第二个层次,从“你在春天没有开放”至“你从春天走到了夏天”; 第三个层次,从“有谁知道,你沉默了多少个温暖的春天”到最后。在清楚了诗人创作的深层次意味之后,《荷花词》是不难理解的。首先,荷花对抗、接受、改造恶劣的环境,求得生命的绽放,卓然独立,带来了无限生机和希望。“挤过满身泥淖的人群,你来了/你来了, 翩翩地轻移舞步/从遥远的历史而来/从辽阔的春天而来/来到这炎热的夏季/来到这干涸的荷塘/……在丁香早已冷淡而疏远的日子 /在紫藤早巳忧郁而凄美的日子/百花都凋谢了/你却不期而至/……你来了, 而且开放了/开放在人们面前/尽情地开放在人们面前/开放在这炎热的夏季/开放在这干涸的荷塘/”。现实是无可奈何的,但总得改变,总得有希望、有美。诗人非常清醒生活的艰辛、人情的冷暖和现实的残酷,有过痛苦、有过挣扎、有过绝望。但是,诗人终归是旷达的。他让生命的荷花,超越困苦,超越孤寂,超越时空,植根在生活的热土,用激情点燃青春,倾情绽放。绽放在生命的海洋,绽放在时代的春天。泥淖中的“人群”不尽是人的群体,而是广义上的人类世界,是红尘炽热的人生世道。

       第二层次,诗人在情感上进一步升华和生发。是作为荷花知己,对一个活脱生命高贵绽放的心理体认。荷花是有明显的生命精神的,是诗人的人格外化。为什么不与桃花、玫瑰、杜鹃、牡丹同列?为什么舍弃美丽的春天、甘守寂寞、在炎夏里开放?诗人都一一作出了回答。这一层次,诗人的笔触非常空灵,语言极为优美。荷花与诗人交感共鸣,感人至深:“你把那一片蓝天空出来了/把那段最美好的春光让给了别人/你这都是自己情愿这么做的/所以你不孤独/ 也不寂寞/你是在积蓄/你是在孕育/积蓄你柔美的情感孕育你真挚的爱情/就是这样/你从春天走到了夏天/”。诗人忘记了自己,他就是荷花,就是屈原笔下的香草和美人,也就是一种生命的理想追求,为此,诗人甘愿捐弃富贵浮华,虽九死其犹未悔。

       最后,诗情燃烧,光焰夺目。荷花与诗人通感互照,合二为一,凤凰涅槃,化出一片蓝天,开出一个清明澄澈的世界。诗人诗思飞扬,不可自已:“你一来就拿眼光寻找/在人群中寻找/急急地寻找/当你在人群中发现我时/当你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遇时/我发现你是何等地惊喜/你美丽的凤眼竟放出一种异样的光芒/……你美丽的眼睛在说/今天终于找着你/我找了你几千年/原来你是在这里/见你这般模样/……我也身不由已地迎上前去/你扑入我的怀里/我们两人抱在一起/紧紧地抱在一起/于是有人就说/ 你就是两千七百年前/那有情有义的西施/而我正是那一生漂泊的范蠡/”。经过千年百年的苦寻,荷花仙子复活了,原来她就是那情义深长的西子,通过伊人的点化,我竟然就是那个结着宿缘的范蠡。千古知音,终得一遇,旷世佳缘,再得相续。芳意同存,生命有寄,并皆无悔无怨。这是一曲高贵生命的深情吟唱,是诗人的灵魂超越苦难,到达理想之境的惊世呐喊。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著名诗人佩斯说:“诗歌漫游天下而同美结合,这是最高的结合。……,它并不期待时代的任何利益,受自己命运的约束,超出于一切观念形态,它只意识到自己应等同于生活本身,而生活是不需要任何证实的。它仿佛像一段连绵不断、宏伟而昂扬的四句诗节,把历史和未来、人和超人、整个地球和宇宙空间,统统拥抱进它那现实的博大胸怀”。同时,佩斯又告诫我们:“对诗人没有更多的要求,如果他能体现自己时代历尽创伤的良心的话”。

       我想,袁泉先生和他的《荷花词》,很好地印证了佩斯先生的话,这是基于生活、生命以及诗与世界的真理。

    良心现代艺术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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