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疼,还有胀。嘶……我去我去我去……这小兔崽子!心头火起,转身甩个眼刀子。一回头,就瞧见小艺兴的睡相。一脸餍足。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嘴角还挂着涎。到底是个孩子。心就软下来,那儿也不那么疼了。掐了一把小脸蛋,黄渤不由咧嘴笑。艺兴嘤咛着醒了,彼此不尴不尬愣住。下一瞬人就被搡开,掼到地上,身后立时传来撕裂疼。可比不上艺兴眼底的憎恶。太清晰了!黄渤一时缓不过劲儿,怔愣在那儿,动弹不得。既然如此,昨晚又是干的什么……
干什么?艺兴也在脑海中逡巡。忆起昨晚,乍见黄渤项上挂着的陶埙——不由抬眼乜觑,但教平湖起波澜——确凿地在他胸前晃荡。那是十一岁的时候,自己亲手做来送他的。没想到他还留着。竟一直留着。他不配!艺兴上前,一把扯下,反身扔出窗外。后面是一片池塘。不大,但也绝对不小。黄渤见艺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阴晴不定,便留心着;见他顷刻发难,哎哎哎地,也跟着扎了进去。光着腚。艺兴站在那儿,心擂鼓般跳。好半晌才省起趴在窗棱上看去。仲秋,丈深的勉池,阴寒委顿,水波点点,只因池心,寂寂地,一个人头,时隐时现。很快,四周就围拢了些宫娥、监人,在岸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黄渤扎了几个猛子潜下去,没找着。想想,再往深处游了尺许,一口气幂下。一时间,面上不见半点波澜。“呀,人没了……”“救人啊!”“救人啊!死人了!”“有人投湖溺毙了!”岸上炸开了锅,却没个人动。除了殿中的人。陶埙还在缓缓下沉,似也在不死心等待着谁。一把握住,破出水面,黄渤回头望向窗内,没人,再四下里打望,就见那人急急来到岸边。隔着人群,四目相接。抹了把脸,黄渤稳稳踩着假水,颇有得色地朝来人垂吊下红绳挂着的小物件,晃了两下,重又戴在项上了。——他的笑容在阳光里,十分生动,脸上的皱纹,在欢乐地游动着,里面淌着水珠,如同水面潋滟的波光。这扰动的波光,轻而易举盘活了一池深寂的秋水。堆叠在跟前,又荡了开去。一层一层,抚过掠过,撩捺在心底。撩捺在心底!怕是一辈子都难忘了。——艺兴定在原地,愣了神,浑身因心中乍然潮起万劫不复的狂澜而轻颤不已。
半点不知搅乱对方心湖的人不再戏耍,朝湖那头猛扎了个幂子,就不见了。所有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可他再没有出现。一点灵犀,当艺兴意识到什么看向殿内时,果真见着差不多穿戴好的黄渤。黄渤看着窗外,捂着嘴咯咯笑,仿佛在说:一群傻子,还在那看呢!见艺兴不期然望向他,惊了一下,咋了咋舌,赶紧曳好衣襟,施施然,从谁也没在的正门,跑没了影儿。好个金蝉脱壳!这份轻俏灵动,整个宫里,怕只有他才能够。艺兴不禁嘴角上扬。“——好看吗?大家既然这么闲,把池水抽干换新的吧,说不定下面还有不少宝物!”大家纷纷看向似乎有些变化,却仍然可爱俊俏的太子,再看向不大,但也绝对不小的勉池,内心哀嚎着太子果然变了,有些吃不准主子的心思了!“刚才那是谁呀?”“依我看,像是司空大人。”“我看着也像,你说司空大人一大早来这儿干嘛呢?该不会真是……”“没听刚太子说吗,捞宝物的呀!”“啧,你是不是傻?这也信?”“你才傻,爱信不信,捞着没你份!”
殿内,放眼地上将干未干的脚印和水迹,再向那人纵身跃出去的窗格望去,最后落在一夜荒唐的床榻。艺兴挨着床沿坐下,未尽似地,手期期艾艾,伸进被褥摸了一遭。凉了,凉的。旋即又像被汆烫到一样缩了回来。“殿下,奴婢伺候殿下洗漱更衣!”接过侍女递来醒好的软帕,仰头盖在脸上,褪不去胸间的阑珊意。——顷刻又坐直身子。“殿下?”扭过头,揭开被褥。赫然在目那压抑的锈色的深红,张皇地镌刻在心头!——有这样一种可能,让你雀跃;这样一种可能,又真真地呈现在你眼前,反教人不敢相信了——压下了到嘴边的咤呼,却难抑近手处的摩挲。好容易更衣完毕,待到侍女鱼贯而出。紧着自知或不自知的小心,斫下那片带血的绢料,放进随身佩戴的香囊里。这才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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