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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TR 1  不期而遇

地铁到了常熟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来，周一的早上总是比其他工作日还要拥挤，大概是空气流通不畅的关系，只觉一阵胸闷，双眼发胀得紧，耳膜上像是糊上了一层牛皮纸，我险些以为是旧疾犯了，正担心万一晕倒了可如何是好，一双有力的大手就从身后扶住了我。

我恍惚着转过头，就看到你铁青的一张脸。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再次与你相遇。按道理说，你上班并不会经过这一站。

你看上去有些憔悴，下巴上的胡茬清晰可见，眼睛里有盘曲的粗壮的血丝，看我的眼神，犀利而悲伤。

“听说，你辞职了。”你把我拽到一旁，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完全是责问语气。

我点点头，心突突地跳起来，“我以为你早知道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勇气直视你。从你长长的呼吸里，我知道，你正在强压着怒火。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我也不认为自己应该最后一个才知道这件事，可事实却是如此。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你咬牙切齿，手上又加重了力道。我胳膊被你抓的生疼，手掌开始充血，晕眩的感觉愈演愈烈。

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我试图挣脱，终究徒劳，只好作罢。

心里，莫名生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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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春节快乐

时光的镜头摇回到年初，春节过后，各地返乡大军的战争在遍地烟花的余温里一炮打响。我拖着那个轮子磨损严重的彩虹色行李箱笨重地挤上晚上十点半发车的绿皮火车，在水泄不通的车厢里艰难蠕动的时候，你或许正舒服地躺在上海家里的沙发上，一边看着美剧，刚刚糟蹋完两包薯片。许是百无聊赖，许是寂寞难耐，又许是窗外的万家灯火让你感到些微惆怅，总之，你鬼使神差地给我发了条信息：春节快乐。

彼时，我的内心近乎是喜悦的崩溃，毕竟那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联系。

尽管，我在新年的钟声敲响的第一分钟发给你的祝福，石沉大海，而你在大年初五的晚上才发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不疼不痒的节日例行祝福，但，我还是倔强地剔除掉那四个字周身环绕的高冷气息，将它们轻轻地揉碎在车窗外无尽的灯火通明里。

寒冬依然盘踞着北方的小镇，积雪尚未融化，站台上尽是穿着臃肿，口里哈着气送别的人。远处的村庄，亮着星星点点的微黄的灯光，我只身一人，坐在靠窗的位子，双脚已经因为长久的站立而有些胀痛，弯下身子敲打着有些僵硬的双腿，鼻子发酸，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

这个时候，妈妈劳累了一天，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很抱歉，又是短暂而糟糕的相聚。

除夕夜的争吵再次让我和爸爸陷入冷战，他想让我辞掉上海的工作，回老家安安心心找份工作，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而我，对婚姻充满恐惧，甚至连谈一场恋爱的勇气都没有。我在心里将自己这种近乎病态的感情恐惧症归咎于爸妈二十多年硝烟弥漫的婚姻生活，而他则以为我看惯了外面的灯红酒绿，心思浮躁，眼界太高，进而挑三拣四。

我无法坦诚地讲出自己的困惑和痛苦，而各自的沉默又只会徒增误解和冲突，于是，只好不欢而散。

我知道，妈妈一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当然希望我能顺利嫁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有人照顾，有人依靠。可是，找一个视我如宝的人，并非易事。

即便有人捧出整颗心给我，若我不喜欢，那也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的。

她明白我的坚持，也理解爸爸的立场，于是，只能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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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要么，我收了你

离别，总是难免伤感的。尤其是跟至亲之人近乎决裂地争吵之后。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的，而我，像是被流放的罪人，在幸福之外的茫茫荒原上，背负着沉重的诅咒，永生永世，爱而不得。

所以，四个字的节日祝福，像是劈开那黑暗诅咒的利剑，待乌云散去，我从灭顶的自我否定和悲伤中抬起头，眼前浮现的都是你的脸。如果说这世间确有救赎，那么，我坚信，你就是我的救世主。

我近乎崩溃地大哭，内心里堆积的绝望像是融化破裂的冰层，在又一年春天的温情里，轰隆隆地绝尘而去。

待情绪平复，我抱着手机，给你回了信息：春节快乐。

你：在做什么？

我：火车上。

你：去哪里？

我：上海。

你：你还单身？

我：一口老血。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那，找个情人也好呀？好歹，有人一起看电影、吃饭。

我：没天分。

心想，我一个人也可以看电影、吃饭啊。

你：要么，我收了你？

我：你口味也太重了！

你：我哪儿不好？

我：你，哪哪儿都好。

你不知道吧，在我心里，你是再好不过的人了。是二十多年以来，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可是，你并不会属于我，因为，在我遇见你之前，你已经被打上“别人的”标签。

可即便如此，还是抑制不住地偷偷喜欢着你。

我知道，这是一种危险的关系，于是，便有意跟你保持距离。躲的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才敢放肆地看着你。他们说，你不止一次地说过，你很喜欢我。我嘴上说着，怎么可能？心里却高兴的想要跳起来。

附身看我的你，坐在我身边的你，当着很多人把我拉到一边的你，说要给我钱让我参加公司旅游的你，买咖啡和甜点给我的你，在我受人欺负的时候为我出头的你，深夜唱歌给我听的你，偷偷放我半天假让我去休息的你，培训课上轻轻拽我马尾的你。

这样好的你，我怎么会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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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离你更远一点

地铁轰鸣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广播里正在播报失物招领。车门打开，又一波人涌出来，你依旧以最初的姿势站在我面前，手上的力道小了很多，大概是看到我额头冒出的汗珠以及毫无血色的嘴唇，你眼中的愤怒换成了关切。

手心凉凉的，全是汗。胸闷的症状有所好转，眼睛的胀痛感慢慢消减，有轻微的耳鸣。你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神色有些慌张。

我艰难地笑了笑，“放心，我没事，早饭没吃，大概有些低血糖。”

你站在那里，竟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做错了事情被人揭穿的小孩子。

“一大早，你这么怒气冲冲的跑来，到底怎么了？”

“昨晚上跟S吃饭，他告诉我，你辞职了。”你咕哝着。

“就因为这个？”我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的，为什么要离职？”你正色道。

是啊，为什么要离职？这半个月以来，我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因为工资太低了？因为没有发展空间？因为公司制度太反复了？因为不想二十四小时随时接听运营的电话？这些都是理由，也都是借口。

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做得最开心的一份工作。正如曾经跟你说的，我是打算在这家公司一直做下去的。辞职一个月以后，在新的公司入职以后，认识了另外一群人以后，我依然觉得，跟你在一家公司的这两年，是最开心的。心里想着，啊，跟你是同事呢，都会觉得特别温暖。

但是，这种开心让我沉迷和上瘾。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周遭的一切都提醒着我关于你的一切。当我满脸沉醉地跟小伙伴们讲起你的时候，心底又隐隐害怕，这一脸的迷恋会暴露我对你的那点儿小心思。我害怕别人察觉，又期待东窗事发。这种精神分裂式的情绪，让我患得患失，时而兴高采烈，时而忧伤低落。

于是，我跟自己说，离他再远一点儿吧。把我们之间唯一的关系也斩断吧，这样，是不是可以少一点儿一厢情愿和痴心妄想？

我承认，这些天，反而更多的想起你，那些幻想的和曾经真实发生的场景让我混乱，有些时候，我甚至分不清哪部分是现实，哪些又是我的幻想。

就像有些药吃了会有反应一样，我相信，这些都是我离开你的必然过程，时间长了，总会过去的。

可是，你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冲到我面前来，这些天所有的努力，都在见到你的时候，土崩瓦解，付诸东流。

忽然，觉得委屈，生气，又有些开心。

多想问，你这样究竟算什么？明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为何又总用那种让人迷失的眼神看着我？

“换份工作，很正常。”我故作轻松。

“你撒谎。”你并不想息事宁人。

“我要不要辞职，在哪里工作，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即便是作为同事，我也应该给你个交代的，毕竟之前我任性赌气闹辞职的时候，是你，费了很多力气才把我留下的。

你气得脸通红，却又拿我没办法。腮帮鼓鼓的，竟然有些好笑。抓着我的衣领，把我一路拖到地铁站的广播室，失物招领的通知还在循环播报。你跑到播报员跟前，气喘吁吁地说，“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请帮我找一找。”那姑娘回头看看我，又看看你，拿出纸笔做好了记录的姿势，你回头看着我，恶狠狠地说：“上个月我弄丢了最爱的人，请这位小姐，把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