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打竹叶,惊雷阵阵。这样的天气,不见飞禽走兽,也无一丝虫鸣。
夜很沉静,却不平静。
“哒、哒、哒、”
一只修长玉手,骨节分明,正均匀的拨动念珠。每颗佛珠两端都镶着铜,声音发闷,像在极力锁住戾气。珠子的主人似乎很有耐心,即使疾风骤雨如斯,除了珠子,未见他动半分——像是一尊佛像,哪怕此刻雨水变成铁水,这尊佛像也不会动身,只会用周身的寒气去凝固铁水。
他是来寻仇的。
黑夜看不清他被斗笠遮住的双眼,佛珠却闪着诡异的光,时有时无,似是月的反射。但这片林子怕是早已无月。
“唰~”
忽地掠过一个影子,过竹梢,消失了。
“唰~”
又一声。佛像还是不动,连珠子都不动了。
只见七八个人围在他周围,比夜更黑,若有似无的呼吸,像行尸一般。
“为何杀我师父。”
“……”
“谁人指使。”
“哼,你知道了又如何?待会儿你自去问你师父吧!”
骤然间耳边传来一阵凉意,旋即七八人同时发难,三人出剑直指他身上各要害处,余下的人则在外围做一圈,只等他露出破绽。
“先发暗器,”他思忖道,“难道是西蜀的人?”
他手中却未慢半分,长棍挥出,不去挡剑,只是极快速的闪避。片刻,细雨般的银针悄然扎进了竹林。只见他游走在黑衣人中,只击打他们的四肢关节,却避开要害处。
“呸,用暗器的小人,真真臊死了!”
天外传来银铃般少女的声音。
听到突如其来的喝骂,众人皆是一凛。少女声音清脆动听,却句句都骂的粗俗。“你们欺负大哥哥,看我不挖了你们的眼珠子泡酒,再把你们的耳朵割了去,做个红油猪耳,正好下酒!”
“丫头片子鸟叫似的,有本事出来!”一人断喝道。
那少女却噤了声。男子的棍法更加酣畅淋漓,外围那四个见这人身法自如,堪堪避开群剑,长棍却分毫不差的挡开他们的暗器,互相使了眼色。正要齐齐提剑攻之,不料里头那三人忽然捂着脖颈,倒了下去。
只见先前说话那少女已翩然而至,双足掠竹林无声,余下几人紧了紧剑,不知是谁朝她喝到:“哼,不过也是个暗箭伤人的小人!”
“呵呵,暗器用不好,那便是小人,用得好嘛…那便是你姑奶奶!”她绕着竹林飞来飞去,声音也飘忽不定,只最后这声姑奶奶清亮得很,紧跟着就是一鞭,卷起方才说话那人,就丢了出去。
这时她也恰好双足站定。
剩下三人见状,忽而向后跃了几步,只听一声哨响,竹林里又围上十几人!
这下子那少女脸色变了一变,暗道不好:这些人不动声色藏得好好的,诓骗她现身。他二人原想着一明一暗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和仇家想到一起了。
“林大哥,这下咱俩可成活靶子了!”她手里握鞭,又上下翻飞着以金针应对。“怪我太大意!这些人身手比那几个蠢货好得多,先前竟是……”
“试探。”他平静道:“恐怕林中还有人未出,你我要小心。”
“嗯!先把这几个解决了!”
雨越下越大,地面变得泥泞,他低声,似乎自言自语一般:“你们究竟是谁?为何灭我师门?”
林中飘出冷冰冰的声音:“灭就灭了,何来缘由。”
他忽而扔出斗笠,又将长棍拆成两截,内里闪着寒光——竟变做了双刺!他的身法也忽然变凌厉了——先是俯身快跑,右手刺穿一人,左手过一人咽喉时侧身飞起,足尖正中第三人胸脯。电光火石之间,迎面劈来一剑,只见他跪地后仰,斗笠恰挡在上方,双刺交叉高举,尖锐声伴着一阵火花,片刻将人拦腰斩断,一如被劈开的斗笠般整齐。
他满身是血。
这并不骇人,令人感到诡异的是,他头上干干净净,连一丝头发都不曾有。
“少林竟有这般凶徒,可见该杀。”传来一声低吟,他眸子一紧,心下恨意难当,杀气更甚。
这不是佛家武艺,快准狠,仿佛地狱罗刹。霎那间鲜血气味充满山林。
那一边的少女却见怪不怪,挥着九节鞭,利用着竹子柔软和上乘轻功,鞭起鞭落只闻声,黑影应声而落。
这是一场颇为艰难的战斗,饶是他二人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也激战良久,眼看鱼肚泛白,少女还好,他身上却也大大小小挂了彩
“早跟你说学武要先学会怎么跑,轻功划得来!”
听到少女的话,他暗暗松了口气,这丫头打起架来从不言语,一旦说话,就是要赢了。
只不过敌人越少,他反而越拘束。
“阿音,留活口。”
少女手中长鞭力道骤减,变得更加柔和,只接连绑了两人在竹子上。他合上长棍,直劈最后一人,堪堪停在脑门,厉声喝道:“说,到底谁派你们来的!为何害人!”
那人却早已软软倒下,他面色大变:“不好!快掰开他们的嘴!”可却哪里还来得及,那绑着的二人也早已吞毒自尽。
满地狼藉,不留活口。唤做阿音的女子气的跺跺脚:“这下线索断了!”他也是满脸懊恼,略一思忖,转身对少女说:“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路上留意这伙人来路。”
大雨过后的泥泞里,血水和泥水混杂,二人越往外走越觉得事有蹊跷:这些人表面看是着黑衣的强盗,但武艺高强组织有序,像有门有派;衣领边用的是西蜀特供的黑蚕丝,只在西蜀皇室才有…
“皇帝舅舅才不会做这样的事,这衣服定是偷来的!”少女愤愤不平。
他心中赞同:“若真是西蜀皇室,穿成这样,无异于自报家门…”
不过,更令他们惊异的是:竹林另一边,死了更多黑衣人。看尸体模样,似乎略早于他们所杀。
“呀!这么多人…昨夜要是一齐招呼了来,咱们未必受得住!”
是谁?他自问如今已无亲无友,谁会帮他们…
二人一路无话,正走着,忽然瞥见一根竹子上大大的刻了几个字:
“莫问归处,只问来时路。”
二人面面相觑,四只眼睛里皆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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