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汉尘出了技术组，小鲁拉着庄汉尘袖子拽到墙角，环顾四周没人，才急急地说道，“小庄，有麻烦了，王晓云开始出血了，很多，是不是上次做人流弄的？”
“去医院看过没，应该去看看才行。”庄汉尘也感觉事情严重。
“王晓云不肯去，你去看看吧，我都急死了，好多血。”
庄汉尘仔细回忆上次做人流的过程，自己细心操作，仔细找到了胚胎位置，细心剥离，不会有问题，就问了他们别的情况，判断应该是生活习惯引起的功能问题，就告诉小鲁先回去休息，这几天不要运动，观察两天再看看情况。
“好久没在宿舍看到你们了，你们不住宿舍了吗？”庄汉尘问。
“我们在我车间的一个外边的库房里住。”
庄汉尘很羡慕小鲁，他总是能找到好的归宿，先是赢得了人人爱慕的美丽女孩王晓云的芳心，这次又在房子如此紧张的时候能找到住处，真的是人人羡慕的事情，庄汉尘最希望自己能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不是住着，而是想在自己的房子里搞制作，这样不会打扰到别人，庄汉尘经常幻想自己有了一套房子，不用有阳台，没有窗户也行，在里面敲敲打打的也不会有人听到。
“小鲁，流产对身体伤害很大，你俩注意避孕才行。”庄汉尘劝小鲁，他是真心的为他们担忧。
“我俩没事，王晓云说你弄的比尹大夫好，我真服了你了，干啥像啥。”
“估计王晓云没事，我分析的不是做人流的原因，已经做完一个多月了，不会现在才有反应。”庄汉尘安慰道，小鲁解释说，他没有埋怨庄汉尘的意思，只是担心，然后说自己车间有事就离开了。
庄汉尘在楼上又溜达了一会，走廊很长，技术组隔壁是管理组，再隔壁是车间办公室，主任们都在那里办公。
再往里走是调度室，隔着门看到李调度在里面和几个工人一起谈论，好像话题很激烈，谈论的声调有些高，李调度情绪激动，指着一个工人的鼻子大声呵斥，听了一会觉得像是因为承包分配的问题在争论，这时候全国都开始改革，厂里也刮起了改革的春风，处处承包人人活跃，都想大干一番致富，让一部分先富起来的话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庄汉尘不敢看这种吵架的场景，以前他经历过的批斗会烙下了病根，一看到有人吵架他就紧张，他马上转身快步走回了技术组。
“外边谁在吵架？”魏工问他。
“是调度室里，有人争吵。”
“咱厂的工人有的真刁，一点也不好弄。”魏工埋怨道。
“刁字怎么写啊，魏工？”小马又开始和魏工舌战了。
“刁，不就是习字去个点。”
“魏工，你读过书啊，还说自己没读过，都会写刁字了。”
“就读了一年，还算啥读过，村里的学堂。”
“那你好厉害，竟然读了一年就会写刁了，这要是读两年就能考上清华了。”
“去去去，小崽子不会说话。”魏工又去摸图纸卷，小马本能地躲了一下。
“咱们组，老的就王工是大学毕业，其余的，小高是大专，剩下的都是工人，小王是啥毕业来着？”组长张工说话了。
“小霞是中专，小霞刚来厂的时候也是该学历的，现在被新招的学生都给顶了。”王工插嘴道。
小王和小霞，说的是梳着五号头的女士王工，她叫王霞，面目清秀，容颜姣好，加上是自己的徒弟，王工很是喜欢。
庄汉尘坐在桌前，继续盯着图板上的绘图尺看，看久了就伸手摆弄几下，他已经猜到了这种半自动绘图尺的内部构造，在想怎样改进增加一些功能，比如绘制曲线，等分线段和圆周，想着想着就入了神，屋里别人说的话他完全没有听到。
第二天上班，庄汉尘依然没有事做，没有人和他说话，师傅王工也没给他安排任务，王工只是和小霞说话，一直在和小霞讨论什么问题，庄汉尘也听不懂。
屋里最活跃的小马和魏工的舌战依旧进行，逗得大家不时地哄堂大笑，别的办公室里也经常有人过来溜达，庄汉尘都不认识，但他们都认识庄汉尘，都知道他是医院的帮工护士，还知道他打针出名，还在医院里安装了许多自己做的打针机。
“哈哈哈哈，小庄，天天盯着绘图尺看，不看垃圾箱了吗，以前我经常看到你盯着垃圾箱发呆。”只有小马会偶尔和庄汉尘这样说一句，庄汉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只是笑，魏工这时候会把话接过去，然后就又是两个人的舌战。
新分来的学生是前年来的小贾和去年来的小孙，他俩早就被调到了技术组，现在已经变成了老员工，每天忙碌着自己的事，很少和庄汉尘说话。
来到技术组的第五天早上，师傅王工终于给他安排了任务，是设计楼下自动车床上的凸轮，听技术组的人说，这项工作在车间里几乎没有人会做，只有王工才会，之前教过小霞和新来的小贾小孙，他们都没掌握，还没到能独立设计的程度。
庄汉尘仔细翻看师傅王工送过来的资料，是机床凸轮设计说明和以前设计的图纸，庄汉尘感觉这种凸轮设计确实有点难度，需要知道机床的结构和生产工艺，还需要有绘图功底，不过这些正好是庄汉尘的强项，一小时后他已经看懂了各种资料，下午下班前，他把自己设计的图纸交给师傅审核，王工仔细看了一会，没有说话，庄汉尘紧张地偷看师傅，师傅皱着眉头一直在看庄汉尘的图纸。
下班了，大家纷纷收拾东西离开，庄汉尘忐忑不安地离开技术组。
第二天，师傅王工又给庄汉尘一项新任务，编制自动机床的工艺，同样的给他了一些资料，下班前，庄汉尘把自己编制的工艺给了师傅王工。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师傅都会给他新的任务，几乎都是设计凸轮和编制工艺，庄汉尘越干越快，以前需要一天做完的设计，后来只要两三个小时就能完工，每天他就只是闷头自己画图，别人谈论说笑他完全听不进去，也从来不插话。
这天下午，庄汉尘完成了师傅给的任务，盯着绘图尺发呆，他还是在想改进绘图尺的问题，听到屋里人在谈论自己，先是小马起的头，“王工，自从你有了新徒弟，我发现你轻快多了，天天聊天喝茶水，不用画图了是不是？”
“哈哈，可不是吗，小庄学东西真快，一看就会，把我的活都揽过去了，记得以前教小霞的时候那个费劲，教了两个月，现在还没完全掌握。”
“嗯，我想象力不行，怎么也学不会。”王霞不好意思地笑笑回答道。
“小霞还哭过两次，后来我都不敢教了。”
“那你打过徒弟没，学不会的有时候能打会。”小马笑嘻嘻地说道，小霞又给他抛去了一对白眼。
“那怎么能动手啊，不过我是真着急，有时候语气不好，小霞就急哭了，不过小霞真认真，画图画的可仔细了。”王工说得眉开眼笑，能看出来他来自心底的喜欢。
庄汉尘完成了工作，坐着无聊，就起身到处走，发现屋角柜子底下有个布满灰尘的绘图机，庄汉尘伸手掏出来看。
“小庄有在垃圾堆里发现宝贝了。”小马笑嘻嘻地说道。
“那个是坏的，没用了。”高工一直不说话，这时候开了口，高工是大专文凭，比庄汉尘早两年来厂，现在自己分管六角车床的工装夹具设计，技术组里有固定任务的只有师傅王工，组长张工，再就是高工，其他人都是给这三人打下手或者是做杂碎的技术工作。
庄汉尘看到这个绘图机已经变形，活动了一下感觉是钢丝断了，“能修好不？”庄汉尘问道。
“谁修这个啊，好的绘图机有的是，闲置的还没人用。”王工笑着说道。
庄汉尘把绘图机放回去，坐下来想一个问题，就是利用这个绘图机改制一个功能更多一些的绘图机，他铺上一张图纸，开始画起来。
屋里的人还在聊天说笑，小马和魏工还在舌战，庄汉尘也不经意地听着他们说话，脑子里想的还是这张图，改进的绘图机，魏工看到庄汉尘在画图，走过来观看，问他在画什么，庄汉尘说这是随便画着玩的。
高工觉得庄汉尘很清闲，把自己的一个设计任务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庄汉尘桌边，有些腼腆地看师傅王工，“王工，我这里有个夹具设计来不及做了，让你徒弟帮着画画行不行？”
“那你画完了要请我徒弟吃饭啊。”王工笑着回答。
“主要是请师傅。”小马吆喝道。
“还有组长呢，不请他就不让你们串岗。”新来的小贾也参与了讨论。
“好啊好啊，都请，等下我请大家吃雪糕。”
庄汉尘接过了高工的资料，是设计六角车床的一个自动夹紧头，庄汉尘在车间实习的时候已经很熟悉六角车床了，那里有以前的这种夹紧头在用，这次是改进一下，庄汉尘立即投入了工作，先看懂了原来设计的图纸，然后着手新的设计，第二天早上，他把新的设计图纸交给了高工。
师傅王工又送过来新的设计任务，庄汉尘马上动手，轻车熟路，没到午饭时间就完成了设计。下午魏工带过来一个人，魏工介绍说是机修车间的刘师傅，想请教庄汉尘打针机的事，庄汉尘就给他讲解，原理结构都讲了一遍，刘师傅没听懂，庄汉尘就给他画草图，一直画到下班，刘师傅好像是弄明白了。
“小庄，你那个机器能申请专利了。”小马说道。
“老刘有这个意思，他评职称一直评不上，评不上就分不到房子，他想帮小庄把这个打针机申请专利。”魏工说道，这时候刘师傅已经走了。
“这不是盗取小庄的研究成果吗？”小马训魏工。
“你小孩子懂啥，人家老刘也是好心，申请上了肯定不会辜负小庄就是了，机器放着光用也是浪费，能多利用起来又不是坏事。”
“哈哈，老魏就喜欢盗取别人劳动成果，你的职称是怎么偷来的？”小马笑着说道。
“我的是评选出来的，厂里十多个专家投票赞成，是正个八经得来的，你小孩牙子不懂吧，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屋里的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离下班还有十分钟，庄汉尘看到小鲁站在房门口，就出去查看。
“你找我？”
“小庄，快，快去看看吧，王晓云不对了。”
“怎么了？”
“你先跟我走，是不是下班了，能走了吧？”小鲁说着，拉着庄汉尘衣袖往楼下走，庄汉尘跟着，出了车间，走到小鲁所在的车间房后，一个小木门，蓝色的油漆斑驳的木框，四块玻璃就剩下一块完整的，其余三块蒙着塑料布。
推开门，庄汉尘看到小床上，王晓云面色苍白，闭着眼睛躺着，听到开门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小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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