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五岁。那一天早上，我迷迷糊糊中习惯地把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进旁边妈妈的被窝，去寻找那对又软又热乎的砸砸，可摸了又摸，却感到那个被窝空空的，于是，我一骨碌就爬了起来，用力揉了揉沾满刺模糊的小眼睛，东瞅瞅，西望望，旁边的那个被窝的确瘪瘪的，屋里也没有妈妈的身影，于是，我就光着屁股从炕上出溜到地上，光着脚丫子跑到厨房，又跑到爸爸睡觉的西屋里，可还是没有找到妈妈，我急得大声哭起来，边哭边喊着妈！妈！
这一大早上的，喊啥呀？败家玩意！爸爸把头从翠绿色又开着红色牡丹花的被窝里伸出来，没好气的骂我。妈妈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我越哭越来劲。
去毛楼了！拉肚子去了！等一下就回来了。可是左等右等，妈妈还是没回来。我还是又哭又闹的。行了行了！我去找找，看看是不是掉毛楼里了。爸爸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嘟囔囔地骂着。等爸爸出去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还是嘟嘟囔囔地骂着，真他娘的见鬼了，这一大早上跑哪去了呢？
后屋的爷爷也起来了，他们把东西两院都问了个遍，邻居们都摇头说不知道，没看见。
看我哭的可怜样，爷爷拿出了他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又香又脆的饼干给我，然后爸爸又去卖店买了几包方便面。东邻西舍的都来打听消息，整个屯子的人也都聚到一起，说三到四的，啥嗑都有。
是不是回娘家了？有人提醒爸爸。不可能吧？我俩没吵也没闹的，就算回娘家也得知一声啊，不可能鸟不悄滴就走啊！话虽然这么说，可爸爸还是求邻居的摩托车去了姥姥家。姥姥家离我家也就五六里的路程，放屁的功夫摩托车就回来了，看着爸爸垂头丧气的样子大伙就都猜到了结果。
一连几天过去了，爸爸每天都出去找妈妈，我也每天都又哭又叫的找妈妈。所有的亲戚朋友家都找遍了，该问的也都问了，可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爷爷的嗓子哑了，说不出来话，我的嗓子也哑了，嘴唇上的泡破了又起，一茬又一茬的，鼻子眼里都是泡，流脓淌水的。头几天还勉强能吃点方便面，火腿肠啥的，到后来就给啥都不吃了。看着那一堆堆长方形，正方形，还有圆形的各式各样的饼干，红苹果，黄苹果，葡萄，罐头，还有辣条，那都是我平时的最爱，可如今和妈妈那一对砸砸相比才知道，妈妈的味道才是世界上最好闻的。于是我又大声哭起来，我要妈妈！
别哭了，你妈死了！
我看爸爸真是急了，那声音好凶！好狠！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好吓人啊！我当时就把哭声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抖一抖的，鼻涕眼泪也止不住哗哗的淌进嘴里，爷爷紧紧的抱着我，我感觉到了他的泪也一滴一滴地掉到我的头上。邻居的潘奶奶看我实在可怜，就特意给我熬了点小米粥，还煮俩鸡蛋，望着那碗粘乎乎的小米粥，里面还有透红透红的大枣，再看看那两个扒了皮的白胖胖的鸡蛋，一直都咕咕叫的小肚子提醒我，该吃点饭了。潘奶奶用小勺轻轻地搅拌了几下，边搅边笑眯眯的说，凉凉，凉凉，巴狗尝尝！然后就舀了一勺慢慢地送到我的嘴里，那粥软软的，香香的，可是当我想把它们咽到肚子里经过嗓子眼时，不知道为啥，那软软的东西却一下子就变成了硬硬的，就像干草扎得嗓子很疼很疼，哇！我急忙把那些破东西使劲吐出来，然后就开始大哭，说是大哭，其实那声音是沙哑的。爷爷又把我抱在怀里，那双浑浊的老眼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老刘呀，我看还是把孩子送她姥姥家呆几天吧，总这样也不行啊，如果她妈知道孩子这样，说不准还能回来呢。潘奶奶也眼泪叭嚓地劝着爷爷。
爷爷真的就用自行车把我送到了姥姥家。姥爷的脸又黑又长，鼻子上卡着黑不溜秋的破眼镜，那双小眼睛却从眼镜上面看人，吓得我躲在姥姥的怀里不敢出来，在姥姥家，我似乎闻到了妈妈的味道。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天还没有黑我就在姥姥的怀里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吵，在骂！败家玩意！我这是做了几辈子的孽呀？前世杀牛杀马了？咋就生出你这个不着调的货，瞅瞅把孩子都造啥样了？你像个拉拉蛋的鸡似的，今天跟这个好，明天跟那个跑，你咋就不知道磕碜？咋就那么不值钱？把老高家的脸都丢尽了！我使劲睁开眼睛，惊喜地发现，妈妈就站在我旁边！妈！我一骨碌爬起来，扑到妈的怀里，把我的小脸紧紧贴在妈妈的脸上，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妈妈的味道变了，新烫的头发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原来两道宽宽的眉毛也画得窄窄的，弯弯的，黑黑的，尤其是那两片血红血红的嘴唇，让我有些不敢触碰。我用惺忪的小眼睛重新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滚！马上滚！我一时一刻都不想看你们，畜生！没有人性！撇家舍业，抛妻弃子的东西，没有一个好揍！姥爷一边骂一边把屋里的那个陌生的男人往外拽。
姥爷怒吼着，眼镜上面的小眼睛有些发红，瘦瘦的身子有些大抖。
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姥姥也阴沉着脸催促着。
那个陌生的男人骑着摩托车带着妈妈和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小屋只有一张床，一个沙发，一张桌子，深紫色的窗帘不分白天黑夜的把屋里和外面的世界隔开。我和妈妈睡在床上，那个陌生的男人整天都躺在沙发上。那天晚上，我被尿憋醒了，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个陌生的男人竟然躺在妈妈的怀里，更可气的是，他的嘴正含着妈妈的乳头，一个大手还紧紧地攥着另一个又白又大的砸砸。哎呀妈呀！那可是我的专利呀！要知道，在家时，爸爸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别说吃砸，就是摸摸都不行，我不让，妈妈更不让！我伸手去推那只又黑又大的手，可那只手就像和我作对似的更加用力地按着，就是不肯挪开，真是太欺负人了，我抬起头，用那对又尖又厉的小虎牙6狠狠地咬住那只死不悔改的脏手！
哎吆我草泥马呀！你这个小杂种！
那个男人大叫着坐起来，我这才看见他后背上竟然纹着一只张着嘴巴的凶恶的狼！只见他用另一个手捂住被我咬出血的手背，疼得嘶嘶哈哈呲牙咧嘴的样子真是解恨，该！我开心的笑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都在保护妈妈，绝不让那个男的靠近她，晚上睡觉也尽量时刻保持清醒，只要发现他碰妈妈我就咬他，不管是哪，得着哪咬哪！
那天晚上，我又发现他搂着妈妈，这也太没脸了，于是，我就偷偷地下口，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彻底怒了！连喊带叫的竟然啪啪啪不顾头尾的对我一顿狂扇！
我被打懵了，头晕眼花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妈妈也怒了！她疯了一样和那个男人扭打一起……
我哭累了。他们也打累了。于是，那个男的就开始收拾东西，妈妈也开始收拾东西。那个男的哭着说，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卖了四轮车，卖了牛！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结局！说着哭着，他就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扔到沙发上，然后就猛地一个转身，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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