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寿

今天2020年1月4日是我的父亲的米寿。早晨我给父亲做了一碗米粉，代表南方意义的长寿面。

父亲在早晨起来的时候情绪不太好，“立站都立站不稳了。算了，不行了”。父亲用了好长时间，自己把衣服穿起来。俯身拿起床下的尿盆放在轮椅上，推着轮椅到卫生间，把尿盆倒掉。

轮椅不仅是他的行动工具，而且已经是他不可或缺的扶手。那只蓝色的手杖，时差还挂在轮椅的背上，但老爷子基本不用了。他用两只手扶着轮椅上前颤巍巍。

“活了这么长，有啥意思，还不如早点去见上帝”。早晨的时候，他总是长叹几声。他的门开着，我的门也开着，这个时候我就醒来了。

起初我悲伤，但后来理解。与父亲同龄的兄弟姐妹们都已经去了，连父亲的老伴儿也在2019年离开了人世。除了我们这些儿女在这个世界上，他还认识的人没有几个。如果是我也会觉得没有意思。

“活了快90岁了，多活一天，就算多捞了一天。再说要不要见上帝又由不了你，这事儿上帝说了算。”

黄昏的时候，父亲在餐台上有了谈话的对象，兴奋。“真的没有想到这辈子太快了，现在我已经90了”。父亲的耳朵背跟人说话的时候，会把身子倾向前。“我记得我的奶奶只活了78岁（有时候父亲会把这个年龄说成76岁），村里的人就伸出大拇哥说可修下福了，活了这么大岁数。”父亲眼中闪着光芒，“我今年已经90岁了，是咱们家族里活得最长的人”。

“我今年已经90了吧？”父亲会追问。

“是的，已经90岁了”。刚开始我们纠正老人家只有88岁，但是后来纠正不过来，也就顺着嘴往下说，哄老人家高兴。

“你能活100岁吗？”

“不行，100岁算什么，我要活150岁”。曾经当过军人，父亲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不过先定一个目标，先活过100岁”。

“你有什么遗憾的，想做没做成的事儿？”太太有些时候会跟老爷子闲聊。

“没啥事儿”，老爷子常常这么回答，“就是想多活几年”。说这话的时候，往往是老爷子在晚上的时候。餐桌上人多热闹。老爷子听不见我们聊天，但通过眼神可以知道我们是否在谈论他。

深圳的冬天好，阳光灿烂。

冬天的时候，北边儿的院子里晒不上太阳，冷冷的让人家基本待在家里，偶尔到南边的阳台上晒晒太阳，不出门。

长寿是好事，尤其是过得心里平静，精神愉悦。除了帮助吃喝拉撒睡生活上的一些事情，其他时候我都是把父亲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尊重。不隐瞒他什么，也不刻意奉承他什么。

你与我同住在一起，我们各自珍惜各自今天的生活，管他明天是否狂风暴雨，管他江河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