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的一天下午,请假外出的我突然接到小霄爸爸电话。小霄爸爸试探着地问我:“段老师,我刚接到老师电话,说孩子头被小冯打破了,有这回事吗?”我被这个电话惊住了,一是没有谁给我说过这件事,二是孩子在学校里被同学打伤,本身就很严重,三是小霄爸爸说的这个“小冯”的确是班上的刺儿头,但像家长所说的打伤同学头还是第一次。不管怎样,我先在电话里安抚住小霄爸爸,让他到学校看看情况,如果严重的话就赶紧去医院。挂掉电话,我赶紧联系老师了解情况。原来,下午的选修课上,小冯找小霄下棋。两人下了一盘后,小霄不想下了。玩性正浓的小冯不干了,他非要小霄再陪他玩一局不可。两人都有个性,都不相让,言语上就起了冲突。小冯骂小霄“黄狗”,小霄心里想:平时你骂我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今天我都陪你玩了,你还这样骂我,我就不乐意了!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会把头打破呢?满腹疑惑的我看了视频。画面中,小霄抓起几个象棋就朝小冯扔去。象棋是实心的,砸在身上肯定很痛,小霄又是乱扔,几个象棋飞到小冯胳膊上、背上,其中一个砸到了他嘴巴。被砸疼的小冯怒火冲天,他也抓起象棋反击,小霄被愤怒的小冯吓住了,扭头就跑。可是一向任性的小冯岂会轻易饶过他,小冯抓起棋盘扔过去,小霄躲过了。谁知这一躲,更激起了小冯更大的愤怒。只见他举起一根木凳,使劲朝小霄扔过去。这根凳子带着怒气呼啸着向小霄扫去,不偏不倚,正中小霄额角,顿时血流如注,小霄捂着头痛苦地蹲下,大哭起来。惹了祸的小冯也吓傻了,但他嘴里还不停嚷着:“是他先惹到我的!是他先打我的!”我赶紧给小冯妈妈打电话,让她马上来学校,协商处理这个事。尽管小冯妈妈对孩子的调皮捣蛋已经“了如指掌”,但她还是在听到“把同学头打破”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妈呀!”很快,小霄被父母带到医院处理伤口,小冯在校门口等他的家长。据同事后来说,由于选修课是跨年级上课,小冯打架的事迅速发酵,中高段同学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所以他往校门口一站,惹得来来往往的同学纷纷侧目,他也羞愧难当。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冯,此时却扭扭捏捏,满脸写着不自在,此刻的他终于感到了惭愧和后悔!
晚上,我给小霄妈妈打去电话。儿子受伤,小霄妈妈心疼得不行,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出她的难受。“段老师,我们现在已经包扎好了,医生让观察着,看他还有没有其他不良反应。”“小霄一定很疼吧,让他在家好好休养,有什么等他好一些了再说吧!”一想到孩子本该在学校里安全愉快地学习、玩耍,现在却受伤住院,我心里非常难过,非常抱歉。好在小霄妈妈也很通情达理,她还安慰我说:“段老师,你也很辛苦,我们家孩子调皮,我是知道的,只是这次有点过分了,唉,我也是又心疼又伤心啊!”我接过小霄妈妈的话,说:“是啊,两个孩子平时也都处得来,偶尔有些争执,也是说过就算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先照顾好孩子,后面的事再处理吧!”电话那头传来小霄的呼唤声“妈妈,妈妈”,我说:“快去吧,看看孩子怎么了。”小霄妈妈说:“段老师,我去了哈!”
小冯因为违反纪律,停课一周,在家反思;小霄伤口恢复情况比较好,两天后就来学校上课了。
当天晚上,我利用德育两课给孩子们上了一堂生命安全教育课。孩子们听着,不时望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的确,除了生病请假以外,这样的事我们班还从来没有过。当我让孩子们思考,如果这件事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时,教室里安静得出奇,人人都在认真思考。五分钟过去了,小山举起手。“如果是我,我会向老师求助,因为这是在上课,不能违反课堂纪律。”小希也把手高高举起。“我不会扔象棋,再生气也不会,因为我们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冲动是魔鬼!”小山和小希的发言赢得了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我看向小霄,他怔怔地坐着,好像在回想几天前的莽撞。接下来的一周,我都在暗暗观察小霄。他似乎没了之前的锐气,整个人像打了霜的茄子。只有在打球的时候,他才会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心里想:这孩子可千万别就此沉沦下去啊!我很想找他聊聊,可我看到他头上的伤,又不想再去揭他心里的伤疤。
时间就这样走啊走,直到某个晚自习的到来。
当时小霄来问问题,我指出了他粗心大意的毛病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现在和小冯还在说话吗?”小霄先是一愣,可能他没有想到我会问起他和小冯的状态。毕竟这件事发生之后,小霄父母对孩子受伤一直有介怀,也许他们早已给孩子说过,保护好自己类似的话吧!接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嘴里挤出一句“唔,没有。”这个回答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我还是看出了孩子并非全然的拒绝,他只是害怕。可是,如果不解开他心里的疙瘩,就这样让他与身边的同学心怀芥蒂地相处下去,他会不开心的呀!我拉着他的手,坚定地看着他,说:“孩子,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他懵懂地望着我,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你在老师眼里,无比勇敢,无比坚强,你是个小男子汉呢,知道吗?”他听了,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不过很快这光亮又羞涩地闪了回去。我问他,知道最近火遍全网的那个追星少年吗?这次他反应很快地说:“知道,他的梅西的粉丝,跳下三米高的看台,成功跑到梅西身边,和偶像合影!”听到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我心里很高兴。紧接着,我问他:“你知道他为了这次近距离接触到梅西,做了哪些功课吗?”他愣住了,耸耸肩。我告诉他,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所有你看上去的云淡风轻背后都是你看不见的付出。就像这个孩子,他先是在网上查了和球星合影需要多少钱,结果发现太贵,自己负担不起;接着,他搜索了其他球迷和球星合影可能会面临的处罚,再结合自身年龄查询了相关法律法规,发现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然后,他开始一周的体能训练,每天跑1500米,为的是躲避保安和警察的追捕,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时间跑到偶像身边。一系列的操作准备之后,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追风少年!那一刻,全世界都在为他疯狂!当我对着小霄说出这番话后,他仿佛被点燃了,眼神无比晶亮!说到“老师希望,你也能像这个哥哥那样,勇敢面对,像个勇士一样……”不知为何,我说着说着,眼睛里噙满泪水,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我赶紧背过身去。这时,我清楚地听见小霄在我身后说了一句话:“谢谢你,段老师,我记住了。”他从我身后转到我身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一个星期后,小冯背着书包来上课了。我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他乐呵呵地在教室门口拉着同学聊天,看着我走过去,他扬起手打着招呼,大声喊:“段老师好!我回来了!”我看着他,暗自思忖:这个臭小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可要跟他“约法三章”。“知道错了吗?”我不动声色地问。他收起戏谑,板正地回答:“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打同学了,请段老师相信我。”我拍拍他的肩,沉默了。我是该相信他呢?还是……他以少有的安静回应我,他在等待。我想了想,对他说:“你不在学校的这些天,想老师吗?想你的同学吗?”他重重地把头一点,脑袋耷拉下来。“段老师,我每天都想来上学,我再也不打架了,我听你的话。”他声音很小,但中气很足。“你看着我,认真听着——第一,遵守纪律,紧跟路队;第二,每天到办公室背书、默写;第三,主动做事,为班级服务,主动和小霄搞好关系,待人礼貌友善;第四,期末考试四科进年级前200,能做到吗?”他潇洒地一甩头,伸出三根手指比划到:“OK,OK,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两个在班上表现不再像以前那样“突出”,期末复习像潮水一样,一轮刚过,一轮又来,单元和专题轮番上阵,每个人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浮浮沉沉。小霄变了——每天早早到教室,往凳子上一坐,就像抹了胶水似的屁股不挪窝了,不是读就是背,不是背就是写,看着他勤奋的小身影,;小冯也变了——他爱学习了,每天体锻课带着小本子到操场默写,写完就追着让我批改。
有一回,我在操场边接电话,扭头一看,小冯正在挨个向同学打听:“你看到段老师了吗?”“段老师去哪了,你们看到了吗?”我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他开心地跑过来,冲我扬扬手里的小本子,意思是说:“快看!我写完了!”我挂断电话,逗他:“小冯啊,为了你,我也是拼了,来吧,如果这次你默写对了十句古诗词,我就你奖励你一个雪糕。”他一听,两眼放光,忙不迭地说:“好好好,我写,马上写!”同学们听说我要奖励小冯,全都围拢过来看热闹。我念一句,小冯写一句。在雪糕的“诱惑”下,小冯拿出“迎难而上”的信心,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奋笔疾书,五分钟后,他大喊一声:“大功告成!”我请同学们检查。不用我说,他们拿出比平常仔细一百倍的态度,扫雷般地检查。小冯也同样高度重视,生怕到手的雪糕飞了!经过一番“审核”,大家一致通过:小冯全对!“噢!噢!我能吃雪糕喽!我要吃雪糕喽!谢谢段老师!谢谢段老师!”
期末成绩下来后,小霄语文成绩88,他的卷子特别工整,每个字方方正正,可爱极了;小冯答应我的进入年级前200,结果——无限接近——第202名,我知道,他在努力,还有什么比努力本身更让人开心的呢!
“银色小船摇摇晃晃,悬在绒绒的天上,你的心事三三两两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教育是塑造心灵的艺术,教育的伟大、神圣在此,教育的艰难也在此。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我深信,爱是一种传递,一种召唤,一种力量,当我真诚的付出爱时,收获的会是孩子更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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