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池塘是落魄的。
塘埂上的柳树光秃了,像干瘪的老头。
池塘里到处是黑乎乎的淤泥,没有水的滋润,池塘少了昔日的风韵。
淤泥里是参差的枯叶,深一脚浅一脚的窟窿氹,透露着冬的残缺。
水葫芦早已销声匿迹,杆子发黑的残荷东倒西歪的戳在烂泥里。青蛙也不知躲到哪处去了。
只有痴儿八呆的鸭子“嘎嘎”的在泥塘里踱着步,寻找着淤泥里的小鱼小虾。
池塘一声不吭,只有风凌冽的吹着。几片树叶被刮起,在空中打了个闪,又孑然落下。
没有了水,池塘变得干巴,像一切垂暮的事物,无言,无声。
我和姊妹们似乎也进入了冬眠,蜷在火桶里,忘记了出门,也忘记了屋后的池塘。
然而,池塘的这种落寞偶尔会被打破。
逢大晴天,太阳照在塘上,父亲会下塘“挖塘泥”。
挖塘泥对孩子来说,在冬日里应该是除了过年最兴奋的日子。
父亲穿上胶鞋,下到塘底,用铁锹把塘泥一锹一锹挖出来,堆在塘埂上。塘泥可以加高塘埂,也可以在明年开春“烧火粪”做农家肥。我们站在岸边,眼睛盯着父亲手上的铁锹,随着铁锹把塘泥掀翻,泥巴里就会有泥鳅、黄鳝、乌鱼被挖出来,父亲用铁锹把泥鳅、黄鳝甩到岸边,我们姊妹几个提着小木桶,争先恐后的跑过去捉。泥鳅又黏又滑,冻僵的小手根本抓不住。偶尔会挖到一条大点的乌鱼,父亲大叫,“大的,快,快捉”,激动的表情不亚于我们。
此刻的我们是欢乐的。小木桶里活蹦乱跳的鱼虾,是池塘一年所能给予我们的最后馈赠。
当煤油灯点亮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小火炉里的木炭“噼噼啪啪”的烧着,炉子上火锅里泥鳅、黄鳝、乌鱼被母亲一股脑的炖成一锅。
热气弥漫了整个屋子,炉火映红了我们的脸。
父亲坐在桌前,自斟自饮。母亲在一旁冲我们嚷,慢点吃,别卡着。
多年以后,每当回家看见池塘,总会不禁想起记忆里冬日的那一盏煤油灯,还有灯光下父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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