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新搬迁过来,又正值八月十五传统节日,放假一天,我在出租屋附近的小公园游荡。看到一位老太太,一身黑色的帆布衣服,洗得干净发白。
她看着远处的湖水,思绪也飘到了远方。眼里流露出悲伤的眼神,那混浊的眼球里肯定藏了许多纷繁杂事。
看到了我坐在她旁边,她热情地和我攀谈起来,关切地问候我。“妹子,初来乍到,习惯吗?”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又说,“我知道你是新来的邻居。“
她说我是生面孔,一看便知,再说了,她也看过我在阳台上抽烟。觉得我有些特别,所以较为关注。
年轻人抽烟,在老人眼里确实特别,但也应该是被嫌弃的一类人,她竟然愿意和我说话,还是主动搭讪我。
有些惊讶于她的观察力,我同时也认定她是较开明的人。
但她眼里的悲伤从何而来呢?
2
我端着饭碗,边吃边往阳台外面瞧。
果然看见了那老太太,她独自坐在院子给花枝摘掉枯黄的叶子。院子里寂静冷清,只有几只鸡正摇头晃脑走过。
然而这一切却没入她眼,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完全沉浸在自己平静的世界里,看起来一切都那么恬静自然。
这让我想起了陶渊明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老太太怡然自得,有小资情调。
但为什么又总是她一个人呢?
3
有一天公司聚会,凌晨12点钟才散会,我喝得有些迷糊了,从出租车下来,脚步踉跄地走着。
一下车,看到有个身影蹲在隔壁院子门前,在她前面的地上摆放着一只火盘,火盘里的纸正在旺盛地燃烧着。
高高窜起的火苗映红了那个人的脸,但由于我站立的角度不对,所以看不清她的脸庞。
她的身体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中,也让我看得不真切,我挪动了几步,发现,那不是佝偻的身板,而是挺直的腰板。这肯定不是老太太。
这半夜三更的,是谁在老太太门前装神弄鬼呢?不会是她的姐妹吧?
起初,我以为是我喝高了,眼花所致。急忙揉揉眼睛,仔细辨认,一身水蓝色帆布裙子,很有年代感,是一件姑娘装。
太诡异!我的酒意醒了一半,后背嗖嗖起了冷汗。半夜烧纸钱,想想就毛骨悚然,更何况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呢?
酒后胆子总是大些,我凑近了些,再揉搓一次双眼,仔细打量着那人,娇嫩的面庞隐隐透露着隔壁老太太的模样,估摸着这是老太太的年轻模样。
怎么回事?难道,时光倒流了?我低头一看,自己还是这副模样,根本没变小回到从前。做梦了?我又按了按眼睛,掐了掐大腿根,哎呦!痛死我了,我这才惊觉,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呀。
眼前的老太,不,姑娘。她正在一张又一张纸地往火盘里投去,嘴里还念念有词,颇有些道士口中念的往生咒之类的超度词语。
火光映红了她门前的一角,火苗被周围的夜色紧紧包裹,我的耳边只剩下噼啪的燃烧声和她的喃喃之语,心底彻底被惊恐占据,脚再也挪不动步子。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受我影响,看似惊悚诡谲,却又如此安详,有些滑稽,却又庄严肃穆。
一旁的司机早已吓得一溜烟跑了,我还记得他临走前抛下的一句话:哎呀妈!见鬼了!!
“鬼?”我的脑海飘过这个字,可她那活生生的气息一直扑面而来,证实着她就是一个人,一个大活人。
踌躇良久,我才壮着胆子走到她跟前,“你在干嘛呢?这么晚还不去休息?”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了。
她终于抬头,眼神平静如水,淡淡看了我一眼,“哦,我在给我自己送行呢!”说完又低头烧纸,火盘里已经有半盘之多的灰烬了。
空灵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地狱,有些不真实,又有些鬼气森森。
这还不是最让我害怕的,我惊恐的是,话里的内容,送行?什么意思?她不是好好的蹲在这里吗?再说了,哪有自己为自己送行的?
我抹了把额头沁出的冷汗,安慰道,“那,那个,那你早点休息,别太晚了。我……我先回家了。”
说完我逃也似的走了,似乎听见她说了句,“好的,早睡早起身体好!还有,记得少抽烟。”
还是她之前对我说过的那句口头禅。
我诧异地回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她已在低头烧纸。
到家时,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总觉得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
老太太的事情就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打了结,无法解开。
4
这事过了约有一个星期了,我再没看到老太,焦躁的心也越发不安,总觉得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可周围平静的日子和往日并无多大区别。
直到这天,傍晚到家时,我看到了老太的院子大门敞开着,好些穿着制服的人进进出出忙碌着。门外围着周围的街坊,纷纷探头往里面瞧去,议论声一片。
我好奇地过去看,才知道老太太已经归西了,而且快走了一个星期了,但怎么我如此愚笨,这么大的事情就觉察不出来呢?
接着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出来了,担架上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布,随着担架的抬出,尸臭的味道也逐渐污染了周围的空气。
人们掩着鼻子退得远远的。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老太太……
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了凄凉的感觉,任你生前如何风光,或如何落魄,死后皆是一具冷冰冰的肉体,再也没有了温度,没有了滚烫的血液,没有了感官意识,任由人们摆布。
死亡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公平公正的。即便生前多么不甘,多么寂寞,多么愤怒,多么难过,死后皆是相同的结局。
可怜的老太,尸身已腐烂才被人察觉,难怪她要为自己送行!
这时,我旁边的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说开了,有些人说老太终于得以解脱了,生前,她对儿子百般宠爱,却没想到她那唯一的好儿子却随着妻子远走他乡,再也顾不上她这个老太婆。
这位可怜的老母亲日夜思念心爱的儿子,却怎么也盼不到一面,就连身后丧事也没见他来料理。
也有的女人说,老太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她生前天天与媳妇恶斗,没事总爱挑媳妇的刺儿,导致婆媳关系不和,媳妇闹离婚,儿子权衡利弊之下,远离了这座城市。
谜团解开了,我转身回到出租屋子,叹息:孰是孰非,都已随风而逝,再也不必纠结了。
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谁对谁错,谁又说得清楚?公说公的有理,婆说婆有理。
就像我那可笑的恋爱一般,全心全意奉上一颗心,他拿来狠狠践踏,美其名曰:我从未对你许过任何承诺。
是啊,一切不过是你情我愿而已,又有何对错,早该放下了。
此刻,在外人眼里,老太或许是凄惨的,不堪的,但只有我知道她如此善良,如此优雅,如此开明。
她活得潇洒豁达,内心早已放下纷纷扰扰,但周围的人却还未放下。
想起老太对我的叮嘱,我决心,以后戒烟了。
不,她不可怜,我暗自庆幸老太为自己送行了,最早也是最后一个为自己送行,不留遗憾。
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做好生前事,何必再管死后事。做好自己,何须管他人如何如何。因为即便是最亲爱的人,你也无法左右他的思想和行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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