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5日。
西安,多云。
总听人说,西安没有春天。我想,大抵是因为这个城市,总是热得着急。
一年中,最讨厌的时节要来了。
整个夏天,都是汗津津黏乎乎的感觉。
讲真,我喜欢夏天,在很多年前。
下午七点钟,一天的课程刚刚结束不久,稍稍放松下来,无所事事。我总觉得烦躁。
想起那些个坐在树荫下乘凉的夏天傍晚。奶奶的竹扇,凉凉的西瓜,不知疲倦的知了,还有,空气里氤氲着的柔和的湿热气息。
小城镇的生活节奏慢,我也总是走得很慢很慢。熟悉的地方让我安心。
那样的夏天并不令我感到厌恶,虽然驱蚊的艾草总是熏得人眼泪直流。
夏天里对清凉的认知,不是西瓜、冰棍儿和风扇,而是那口养活了村里好几代人的井。女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井边洗衣服,东家长西家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小孩子们在井边的水渠里泡脚,凉意从脚底漫上心头。那是,我最喜欢的夏天。
也有穿着凉拖鞋在水渠里乱跑的时候,右脚的拖鞋被水冲走,悻悻地光着一只脚回家去。走到一半,看见下游的二爷爷举着鞋,笑嘻嘻的逗我。那是夏天里,最温柔的时刻。
泡在西瓜里的夏天。
小时候,连西瓜都便宜得不像话。奶奶总是会在听到叫卖声的时候哒哒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就能听到她在巷子里喊我的名字,喊我去抱西瓜,囤很多回来。我总烦她让我一趟趟地跑来跑去,却又在吃西瓜的时候吃得比谁都开心。
长在四五十年代的女人们,受了太多苦,总知节俭。
很多个乘凉的午后,奶奶在悠悠的摇椅上,一针一线,绣出许多花样儿。我总觉得诧异,她的针线活儿啊,怎么好像总也做不完。很多年后,整理她的遗物,在柜子顶上,落满灰的纸箱,从26码到39码,她绣出了我十几年的鞋垫。
夏天的暴雨总是说来就来。趴在窗台上看窗外噼哩叭啦没完没了的雨,屋里闷热又压抑。打雷闪电的夜里,奶奶总会用她的竹扇子轻轻拍我的肚皮,哄我睡觉。我常假装睡着,侧头看她。奶奶有一个小小的,青灰色格子手帕,常叠得方正,放在枕边。我把脸偎过去,满是洗净后在太阳下晒干的肥皂味儿。我轻轻拿手摸她的脸,暖和的,挽着她的胳膊,才能入睡。总忍不住想,她死了我怎么办。又劝自己,嗨呀,过得去啦。
后来啊,长大啦。出去读书。
奶奶还守在小院里过她的夏天。打电话给她,她总说,今年的西瓜可甜了,有时间回来吃。可她不知道,我已经不爱吃西瓜了。
后来周末回去看她,她笑着说,总是记不住你们不在,做好了饭还总对着门外喊你们吃饭,然后愣一下,自己笑自己。我当时,竟也觉得好笑。
经过许多个夏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那些粘腻厚重的记忆,无论我大汗淋漓,还是瑟瑟发抖。那些细碎的故事,都会提醒我正在经历的这段岁月里,夏天,快要过去了。
一条形式主义狗十年后的今天,我总想起那些汗津津黏乎乎的日子。
可惜,她再没有夏天了。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偷给你了,
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啊?"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要你啊。
《岁月神偷》里罗进二说,"奶奶说,如果你肯放弃所有最心爱的东西,把它全都扔进苦海里,把苦海填满,就可以和你的亲人重逢了。"
可这苦海太深,我怎么也填不满。
我真,讨厌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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