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鱼篓也不知放在阁楼上有多少年了。
在被拿下来时覆满灰尘,我和弟弟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放出了光,蹑手蹑脚,拿起来悄悄出去,只剩下父亲在低头翻找的身影。
鱼篓做得很精致,由线香粗细的竹条编织而成,口小底宽,泛黄褐色,仿佛在说它是有些年代的。两人用水给鱼篓淋洗了一遍,拎着一路小跑,倒扣在庭院中间——我们认为那是家里最热的地方,这样会干得比较快。
夏日晌午的阳光,总是带着一股要把人烤焦的架势,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两人就这样赤着脚蹲在一旁端详着鱼篓,连脚底传来的生疼都忘记了。
“哥。”
“恩。”
“你说这个东西是不是鱼篓。”弟弟怀疑地看着我。
“肯定是!”我说,“和隔壁阿桂哥那天拿的一模一样。”
“那它怎么没有盖子。”
我顿时语塞。
是啊,它为什么没有。
“让爷爷做一个吧。”
“好,你来说。”
“喂,你俩不要在大太阳底下,小心感冒,该吃饭了,洗手去。”母亲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鱼篓挪了个地继续晾晒,原来的地方只剩下淡淡水痕……
(二)
匆匆扒了几口午饭,我们俩趁着父亲出去的当儿,把一脸疑惑的祖父拉到小巷子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祖父拗不过兄弟俩的央求,答应重新做一个鱼篓盖子。
祖父说一般的竹子做竹盖是不耐久的,只有后山的石竹才可以。后山那条路走过很多次,但那次记得特别清楚。山道荫凉,头顶枝桠横斜,零星的阳光穿隙散落,山路寂寂只有一大两小的脚步细碎声和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声。
竹子刚砍下拖出来,还没除去多余的枝叶时,就已被兄弟俩欢呼着拖回去了。
时间还早,树荫下只有隔壁二叔公摇着蒲扇在纳凉消暑。
长刀一贯而下,竹节噼啪。祖父手法娴熟而稳健,地上满是淡黄的竹屑和青碧的竹叶。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均匀的削出了好几根竹条。
“你们哥俩今天怎么有时间也来乘凉呀,老二。”二叔公饶有兴趣地问。
平日里我话少,弟弟嘴比较甜,人们一般都喜欢跟他打趣。他也每每语出独到,颇得众人喜爱,这些人里二叔公为甚。弟弟目不转睛盯着在祖父手中竹条,含糊地应了声嗯。
“做个鱼篓帽子。”祖父接过话头,拿起脚边的鱼篓,在篓口边比划了几下又放了回去。
“我说呢,不然这两小子怎么也坐得住了。”二叔公恍然大悟,“我记得这个鱼篓。”
看到鱼篓,往事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清晰,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竟也把几十年前的事拼凑出个大概。陆陆续续,来纳凉的人也多了,大家听着两个年长者讲述这片土地当年发生的故事,偶尔有知情者也会插上几句。祖父讲到忘情处会停下来,我俩便不断地催促他,引得乡人发笑,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恨不得立马就能做好。
鱼篓帽子在日落之前做好了,我俩迫不及待地安上,松紧刚刚好。祖父还特意加上了一条扣绳,便于打开。于是,两人就这样傻傻的安上,打开,再安上,再打开……
鱼篓有了,盖子也有了,可是,没有鱼。
平素家人管教比较严,根本没有机会去水库钓鱼,只能望篓空叹。虽有屠龙之术,却无龙可屠。但最后,我们还是趁着家人不注意,把买回来的鲜活罗非鱼从水里捞出来放进篓里。那鱼挣扎得厉害,两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放进去。扣上竹篓盖,看着鱼儿在里面扑腾,脸上写满自得。
后来,自然是挨骂了。
再后来,跟着祖父到水库去钓鱼,满载而归,兄弟俩争着提鱼篓,盼着能遇到小伙伴,向他们好好炫耀一番。
夕阳下,手中鱼篓透着绵密的光,摇摇晃晃,一长两短的身影慢慢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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