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而立之年,孑然一身。最起码,六岁的时候想不到这问题。
那时只恐慌两件事。一是,假如我要死了怎么办?二是,假如我老成30岁了,那得丑成什么样?
死的问题常常令我陷入不安。假如我死了,那我会变成一颗尘埃吗?就像照进角落的阳光里清晰衬托空气中的浮尘,只在那一束光里雀跃,伸手一捞,什么也没有。只搅得浮尘更加卖力的旋转,只搅得鼻端无端发痒。
我会是那浮尘里其中的一颗吗?
我会死吗?我肯定会死的。每一个人都会死的。我常常盯着阳台外那片苦楝树,心形的叶子,做成叶脉书签很是漂亮,结黄色的小果子,鸟儿们常常来采食,我也很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可是我怕被毒死。
苦楝树终日里只是沙沙作响,倒像是替大人们回答:这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考虑的问题。
那我该考虑什么问题呢?
不过,我倒是认得树底下那一丛矮桑树,结着透黑的果子,不用清洗,直接摘了抹嘴里,把牙齿嘴唇染成紫色,倒真像是中毒要死了似的。采一把桑叶,回家喂蚕宝宝,也能消磨半天。
假如我死了,怎么办呢?就不能玩了,也吃不着好吃的了,我看不见谁,谁也看不见我,多糟糕啊。
以后的我,在哪里,会做什么呢?
死亡,衰老的恐惧时常令六岁的我眉头不展。阳台墙角斑驳的痕迹里,经常能幻化出各种形状,有时是垂垂老矣的老妪,有时是有一头波浪卷发的时髦女郎,有时是各种动物造型,有猪,牛,兔子,还有长着驴角的马向我飞奔过来,有时什么也不是。
我就在这一堆奇思妙想中苦苦思索我的人生大事。
六岁的我,无法参透生死,就像现在,依然无法参透一样。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小事。我并未坐在须弥山顶,也妄想,把这万里浮云一眼看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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