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力虹／文
近日，媒体连连曝出各地“共享单车”的多舛命运。北京光朝阳区就堆了3000多辆伤残单车，绝大多数系人为破坏：有被斩首的，有被破肚的，有被卸腿的，有被捆绑的，有被割裂的，还有被直播扔进河里的……最奇葩的是，有人居然仔细地在坐垫上扎上了针，直指未来骑车人的要害部位。相信扎针人已经千百次地想象有人被意外扎伤后的惨叫，对于自己的“杰作”相信TA是亢奋而得意的。媒体们把共享单车称为了国民素质的“照妖镜”。其实，这不仅仅是素质问题，更多还与扭曲的心理，积压的情绪有关。恭喜你，面对一个不会还手、不会发声、不会有任何反抗的、不会有任何情绪表达的小黄车，你的愤怒终于有了宣泄出口。一元钱骑一次的“共享单车”，仿佛成了泄愤拳击馆里的沙袋。看着那些堆积如山，伤痕累累的单车，这样大面积、大范围的、大规模的破坏，相信很多人看完都会五味杂陈，我们的那些真、善、美呢，“五讲四美三热爱”呢？我们这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礼仪之邦，我们的仁、义、礼、至、信，我们的内在和平去了哪里？身而为人，那些起码的友善呢，去哪儿了？
经常性的，只要你打开社会新闻，就会看见无数惊悚的暴力事件：
武汉有位面店老板因为一碗面多加了一块钱，而被砍了头，四肢被砍下。而他十几岁的儿子目睹了父亲的惨状。
安徽一保安因为自家宠物狗被辗死，索赔不成，便杀了一家夫妻俩，他们的女儿因惊吓过度，跳楼摔死。
丽江一女游客，被一群男子围鸥暴打破相。
合肥一小区，男子酒后连踹11辆私家车“出气”，却不敢踹停在旁边的奔驰、宝马，因为他担心高理赔。
因不让玩手机，重庆11岁男童火烧卧室后离家出走。
仪征90后男子杀死母亲，袭击继父……
姐姐惩罚10岁弟弟致死
9岁学生被老师杖刑
……
虽然社会新闻总是小概率事件，只是这些小概率也如一斑，可以窥得潜藏于人内心深处的恶在这样的时空，是如何被轻而易举地诱发、释放出来。好多人都如一个火药桶，只缺一根火柴。而友善，却成了越来越稀有的品质。
印度电影《佛陀》里有个片段：依邪师受邪戒，欲杀1000人成就自己的央掘魔罗脖子上挂着杀的999个人的手指头项链见到佛陀时，炫耀自己的勇敢，佛陀说：不，你在杀他们时，内心是充满恐惧的。
在《杂阿含经》里记载这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
央掘魔罗一看到世尊，就举剑直扑世尊，世尊遂以神通力，迈着闲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央掘魔罗紧跟其后，发足狂追，却始终无法抓到世尊，最后，精疲力竭的央掘魔罗半是央求，半是威胁地说：“大沙门，你快停下来吧，我知道，你具足了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你已经永灭任何爱欲，你是慈悲的圣人，为了不让我起嗔恨心，你还是赶快停下来，“借”一个指头给我吧，再说，我是央掘魔罗，一切听到我名字的人，都害怕得要死，更不要说见到我的人了，你一定逃不掉的，你还是赶快停下来，将手指头，交给我吧！”
世尊答：“央掘魔罗，我早就停下来了，你怎么还停不下来？不要再追了，你应当要受持清净的戒律，我是究竟的觉悟者，我要你抛弃你杀人之剑，我要交给你智慧之剑，我住于深妙的涅槃境界里面，这个是你不知道的，今天我要使你喝无上的’正法水’，永远地解除轮回生死中的种种’饥渴’。”
世尊见央掘魔罗若有所思，就继续对央掘魔罗说道：“你赶快放下屠刀，皈依明师，不要听信邪师的话，将‘非法’的事，当成‘善法’来做，你自己想一想，难道你自己也愿意被别人杀死吗？别人和你都是一样的心理，你不愿意被人杀死，那别人也不愿意被你杀死啊！所以任何人都不要杀人，也不要指使他人去杀人，你实在是可怜啊，被邪师所误导。你现在手持利剑，身涂人血，头顶指鬘，杀心已经超过罗刹了，你不要再这样了！父母恩难报啊，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你，又把你养育这么大，吃了多少苦啊，今天又亲自给你送饭来，你竟然要杀死自己的母亲！”
央掘魔罗听世尊如是说以后，杀心渐渐平静下来，举着利刃的手也垂了下来，低下了头。当下皈依世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仁慈才是最好的保护。那些在施加暴行的人，无疑是最无力，在烦恼的逼迫、燃烧中身不由己，丧心病狂，施暴时短暂的快感兴奋，让心中的狰狞恶魔得到刹那满足，尔后，是无尽的懊悔、自责、焦虑、不安。你会看见，这面“照妖镜”里现出一个得不到爱，无法被看见，被接纳，紧缩成一团，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可怜人。
内心有和平，外面才不会有战争。
真正强大的人，才可能说出柔软的话语。
而那些让我们内在和平的友善，去了哪里？
它们一直都在，只是被我们心上的灰尘盖住了。这些灰尘也许是恐惧、焦虑、担心，也许是掌控、占有、执着，也许是自卑、嫉妒、绝望……蒙尘太久，我们看不清真相。我们每天被自己头脑里的妄念搅扰，以为这个世界充满威胁、弱肉强食、人人自危，似乎只有霸道者才可胜出，而霸道如若不是以钱的多少来胜出，便只能以暴力方式来表达，如果暴力都无法被公开表达的话，那就转为隐藏的方式，或去伤害那些无力回击的弱小对象，比如孩子，比如老人，比如小黄车……
相信你在街上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孩子坐在地上哭泣，妈妈会威胁：不要你了。径直走开。害怕的孩子赶紧跟上，继续哭，被妈妈一记耳光扇过来，狂怒：还哭，就打死你！孩子抽泣，强忍住哭，边走边会踢路边的小花小草，如果有小动物靠近，他也会一脚踢过去……禁止被表达的愤怒就这样被压抑了下来，但它们总会以其他方式呈现。大人要的只是孩子不哭，以免让自己在公众场合丢脸的结果。而孩子呢？
前几天看了一段视频，一个90后男子在家里要钱不遂，便站在父亲面前羞辱父亲，父亲一脸漠然，坐在凳子上不发一语，不作任何回应。母亲则一直在孩子背后大声唠叨抱怨指责，冲突越来越激烈时，孩子砸掉家具。一片狼籍的家里，孩子成为这样暴戾之气缠身的人，是谁造成的？从家庭排列个案观察里，这样的后果通常是因为家庭的序位混乱导致，每个人都不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无明的动力便会闹得整个家庭鸡犬不宁，人人都在牵连纠缠之网上，无法安顿。而长期无声冷漠的父亲，抱怨一切的母亲，也许还加上以“自私自利”为目标的家庭教育，导致这样的孩子没有办法生出感恩之心，向父母要钱也以为是天经地义。好多被子女赶出家门的老人，无疑都在自食其果，当初，他们教会子女的是：如何让自己得到最大化的利益。而老人们，当初也许受的也是自私自利的家庭教育。
就像暴力对待孩子的父亲，实际上想打的人是妻子一样，孩子的暴力行为的指向也往往是父母，只是，当我们无法把拳头挥向父母时，便把愤怒落在了弱小的受害者身上。从这个角度来看，孩子的暴戾也许只是想唤醒父母，也许只是渴望与父母产生联结，被关注，被看见。
欺负小黄车的人，在内心依然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的行为在表达对暴戾的父母，对冷漠的社会，对强势的领导，对无法相处的关系……的愤怒。如果在他破坏时，配上话外音：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我过得不好，你们也休想过得好，就让你们倒霉、遭殃，我得不到的，我就是要毁灭！我要……同时，另一个声音在呜咽：我也想得到爱，我也想像别人一样，有爱我的父母家人，有幸福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真正爱过我……这是那个伤痕累累的内在孩童在哭诉，这些暴行，也是内在孩童情绪的发泄。
愤怒的底端的渴望并非是毁灭，而是——爱。当这份爱始终求而不得时，有些人便会用极端的破坏性的方式去要。而这种要，在暴露自己内在极度的虚弱无力外，也带给别人伤害。这是一种不可取的方式。而读懂他们暴力行为后面的渴望，才是和解和平之道。当《心灵捕手》里心理学教授重复对“问题少年”说：“这不是你的错”时，那个“冷血”的少年才真正被看见，被懂得了。仁慈是法宝。
如果你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爱，也没有多余的爱奉献出去，没有能力帮助别的生命，没关系，至少，你可以做到不伤害别的生命，少给世界是添加一点伤害。这是做人的底线，毕竟，每个生命都是希望得到快乐，远离痛苦的，连一只小蚂蚁都不会例外。如果连这条底线，你都要跌破，那，你该反省、调整、改变。否则，这一生，你都将活在恐惧和无爱的黑暗地狱之中，苟延残喘。阳光，对每个生命都是公平的，它不会特别关照到达官贵人，也不会特别关照到富二代官二代，它也同样可以照亮你，只要你愿意让它照进来：千年暗室，一灯即明。一丝光线，便可驱除黑暗。
这个世界，我们除了用暴行求关注，求爱，求援，求联结外，每个人也可以用友善正确表达爱的渴望，而，这是可能的。每个人都要长大，不能永远卡在那个耍脾气，任性的内在孩童状态。每个人都在带伤前行，受挫越多的人，终究都会成长为最强大的人，就像被剪枝越多的树，通常能长得更有力量，更粗壮。而这个强大，是内在的力量，远不是拳头可比拟的。
我曾经在尼泊尔、印度、不丹，见过不少当地人，他们看见路边有爬行的虫子时，都要飞快地用一张树叶把它包起来，移到土里，他们怕路人不小心踩到这些虫子。这是一个很小很快的动作，却深入我心，在这些动作的瞬间，我看见人性里闪耀的友善之光。他们之间的交谈，通常音量很小，言语不多，表情温和，每句话里都有一个敬词，跟他们走在一起，总有人友善地冲着你微笑，无私地帮助你，无条件地信任你……仁慈是最强大的联结，是摧毁烦恼的最强大力量。
每个人都是自己业的主人。看得见的有法律，看不见的有业力。
因果，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人。任何行为的后果，都只能由我们自己承担。
愿你无敌意，无危险，
无身体的痛苦，
无精神的痛苦，
愿你保持友善，保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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