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起,中心交给了我一份新任务。
每个月去陪一个抑郁症患者一天,陪她坐车去很远的医院,陪她吃饭,陪她说话。
在没有见到她之前,我对于这个任务是即兴奋又紧张。
前辈告诉我,雅子(化名)容易突然发作晕倒。
我担心在路上,她突然发作,那我该怎么应对?
前辈告诉我说,这不是生理机能上的问题,精神上的问题导致这样,
一般雅子晕倒两分钟就会恢复意识,也不必做什么急救。
需要的是,及时关注到她的情绪变化,以及身体状态。
第一次见到雅子,我们互相客气的打了招呼,她很健谈,如果不看她的病例,不和她深入交谈,很难发现她是一位轻度智障人士和抑郁症患者。
直到上了地铁,因为疫情的原因,我刻意跟她保持一个座位的距离。
但她坚持让我坐在她旁边,她担心不认识的人会坐在我们中间,
她说那样她会很惊恐。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真的感觉到她是一名病患。
一路上,她滔滔不绝,说着她的事情,我对她的症状和生活上的事也很感兴趣,礼貌地问她如果谈论这些是否会不舒服,她说完全不会,她很乐意。
她大概五十岁左右,但是看上去也只是三十八九的样子。
她离过三次婚,没有孩子,和现任丈夫以及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
现任丈夫和她一样,患有精神疾病。
精神疾病也有轻重之分,他们可以不在精神障碍中心生活,但是也只是保持着最低程度的自理和自立。
而母亲也已经百岁了,依旧帮他们做家务,照顾他们。
因为他们不会做。
雅子给我看了一份给精神障碍人士的求职指南,她说是所在的单位(专门为精神障碍人士设置的小工厂,主要做非常简单的手工)为了防止疫情带来的倒闭,给大家发了求职指南好让大家为下份工作做准备。
我看了一下,都是用非常简单的词语写的,她认字,可是却无法读懂是什么意思。
其中有一个问题是,思考一下自己的特长。
雅子听了以后,嗯,啊,嗯。。。
想了半天告诉我她没有特长。
我引导她,比如对整洁非常敏感,能够把东西排放有序也是特长呀。(参考自闭症的患者)
她说,不行,完全不能。所以家里还是需要一百岁的母亲来照顾。
我说,如果工作人员在你面前做一次,可以照着做吗?
雅子说,如果是有两三个步骤以上的话,做不了,理解不了。
说到这里,我明白了,在她的世界里,真的很多简单的事,都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智商有限”,当这句话是真的时候,还挺无奈的。
第二次见面,我去她家接她。
按了门铃,却许久没人来响应。
雅子告诉我,最近百岁的妈妈骨折了进了医院,丈夫在外工作,所以自己在家。
没有人回应,又自己在家,我突然担心会不会是在家里做了什么自伤行为。
好在联络了中心,要来了她的电话。
打给她,结果她在上班。
我说“今天是陪伴的日子,我们要去OOO”
她说“啊,不是今天,今天是礼拜O,所以我在上班”
我说“是吗?你看看今天是礼拜几。”
她搞不清楚,最后问了工厂里的管理人员,才知道她弄错了。
她很慌张,一直向我道歉,我表示不要紧。
再次见到她,似乎比上次的状态要糟糕一些,
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在地铁里,同样的,她强烈要求我坐她旁边。
我看她没什么精神,就和她搭话。
这个月怎么样?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
她低着头说,没有。又问我,我有吗?
其实我这个月心情也在低谷,我说我和你一样,要说发生,也是发生不好的事。
雅子说,是啊,如果有好事发生,我们也会很快忘记,而总是关注着不那么好的一面。
我觉得,真是至理名言。
她接着把左手腕伸给我看,上面全是伤痕。
雅子近两个礼拜又出现了自伤行为。
她跟我说,她知道自己有自伤行为,她想去找医生求助,想住院。
“我拿美术刀割我的手腕,求助医生,医生却说不是拿刀捅自己,没事。”
雅子无奈地跟我说到。
的确对于精神医院的医生来说,这并不是危及生命的,也达不到住院的级别。
和无病呻吟不同的是,雅子的这种行为是没有缘由,也很难自我控制的。
我问她,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受不了的事,可最后就变成这样,自己也不明白。
她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
其实她除了轻度智商障碍和抑郁症,还同时患有许多并发症。
精神医师主要是治疗症状,她每天都必须吃大量的药,来维持基本的生活。
但是这些药物的副作用也非常大。
而她从青春时代一直到五十岁多,都是这样度过的。
我很想去更加了解她的内心,但是也许这是危险的,
可能会触及到很多潜意识,而且这也不符合我的工作规定。
我跟她说,既然没有发生有趣的事,
就让我们俩来做点有趣的事吧!
她爽快的说好,但看起来并不是有活力能去做有趣事情的样子。
我想跟她说,要不一起打扫房间如何呢?
不知为何我始终没有说出口。
也许我感觉到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想要寻找什么不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