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祭主轮到了孔立牛家,整个墩子上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涌向了墩子的最西头。孔立牛和大牛、二牛、三牛四家堂屋门前摆满了三十来桌酒席。听老人们说,这已不是鼎盛时候了,最多的时候可以摆开五十桌,很多女人们甚至还上不了桌,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凑齐了这些。
孔立牛家堂屋的正中央墙上挂着一幅黄兮兮的条幅,这是很多年流传下来的,轮到在哪家祭主,就得在哪家挂满一整年,第二年换下一户。横幅上的风景从中间分开,往上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从上到下呈三角形,最下面的那一排灵位是孔家墩子上最年长者的上一代。牌位下面是一幅子孙团聚荟萃图,他们在画里个个志得意满,衣着光鲜,表情安和,彼此窃窃私语者有之,开怀笑谈者有之,三言两语寒暄者有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上,停放着各类交通工具,摩托车三两排,汽车四五台,唯独没有现实中的自行车。
酒席快开始了,条幅正前方的桌子上先坐下孔家墩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在青年们的搀扶下,屁股落稳在凳子上。看到这桌坐满了,其他各桌才陆陆续续上人,满满当当三十桌,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开席前,孔家各分支的最年长者总要站起来,对一年来墩子上的事进行简要的点评,大部分都要说些好事,说些吉利的话,点燃现场的热烈氛围。
立芝和凡元、凡贞、凡颐、凡离都来了,凡亨在南京工作忙,特地向孔立牛打来电话请了假,部队的纪律严,凡利也没能回来,寄回来了几条烟,向孔家的老人们聊表敬意。祭主的饭桌上放的就是这样的烟,众人们念着凡利不但有了出息还懂了事,也念着凡亨当了大官,盼着以后罩着生他养他的地方。大家觥筹交错,碗筷调羹碰撞着,欢声笑语涤荡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着,女人们向东向西拉着家常,他们在祭主的这一天,总能找到自己的伙伴,分享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可能是老人们眼中的往事,可能是男人们口中的一亩地,可能是女人们手上的一卷毛线,也可能是孩子们鼻子底下的一坨鼻涕。
祭主结束了,人散了,各回各家,家外只有一本正经,家内却人人有本难念的经。
凡颐和凡离顺便回来省亲,在立芝和小芳那嘘寒问暖后,凡颐去了凡贞家,凡离去了凡元家。
孔雀穿上凡颐带过来的衣服,恰好合身,蹦蹦跳跳跟过年似的。贾平乐呵呵地说:“多亏了姑姑惦记着,这身衣服合身又好看,赶明儿我要跟你学学扯布耍针线的活儿。”
凡颐打量着孔雀,说:“好一阵子没回来了,我估摸着孔雀应该长得不矮,还怕衣服做短了呢。”
两人在西房间里说说笑笑,贾平忽然换了脸色,压着声音跟凡颐说了黄豆遗失事件。凡颐点头微笑着说:“有些不厚道。”
话音刚落,凡离推了房门进来,脸上挂着不高兴。贾平和凡颐立马换了话题,谈起田里的事情。
凡颐挪了挪屁股留出一块空,凡离坐下说:“二嫂子,大嫂家今年收成也不错,你别看着过意不去,总戳她脊梁骨。”
“我过意不去?看见鲤鱼天上大,逮住没得半斤重,她跟你说话你也信?她家鲤鱼大的口袋都是靠摸的吧?靠扒别人的黄豆吧?”
“呵,我和大嫂可是做姑娘的时候就认识的,你可不好这样说话,我担保她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人。”
贾平小声嘀咕:“你担保,你是什么人,踩着高跷演戏,半截不是人。”
凡离似乎听到了,提高了声调说:“说什么呐?你以为你什么东西?当年二哥不要你,死皮赖脸不走。”
被揭到痛处的贾平噌地站起来,说:“你呢?当年和村子里的多少男青年勾勾搭搭,自己心里清楚,贴着市里工人的冷屁股,以为换个皮就是城里人了?我呸!”
凡离气得不行,快要伸手扇贾平耳光,被孔凡颐拦下,三人在西房间里吵闹起来。
凡贞听到动静,进门劝阻,哪有人听。他只得去搬来小芳和立芝。
小芳进门推了贾平一个踉跄,将凡离扶到旁边。立芝背着手,大喝一声:“今天刚刚祭完主,你们就闹这一出!给谁看呐?”
两人这才消停了一会儿。小芳站在凡离旁边,立芝和凡颐站在中间,凡贞见这情形,急忙走到贾平身旁。六个人一台戏,又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复盘了好一阵子。隔壁的凡元和韩术觉得情势不对,也过来凑热闹。八个人一场剧,闹腾的有主有次,有模有样,最后仍然以贾平证据不足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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