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较

快过年了，斐文欣正在麻利地收拾着衣服，以及一些给老人家的小礼品。

“是今晚9点多走?”她朝着一旁正在刷着手机视频的吴铭浩发问。

“不是说过了?我发现你现在记性很差耶。”他头也不回地继续玩着手机。“对了记得把我给我弟弟孩子买的东西带上。”

临近过年，天气却出奇地闷热。斐文欣忙来忙去后，额头上挂满了水珠。

小宝是他们两的第一个孩子，已经七岁了，此刻正在这个总共加起来不到30平的隔间里安睡着。

一路上，斐文欣的脑袋不安地不停搅动着，她在想该如何面对他的那双父母，毕竟他们似乎好像从来就不怎么待见她。她也不是那种强势的女人，也想过各种法子去讨好，只是都没有奏效，想得头疼便睡着了。

一下车，她似乎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刻都没停下来过，淘米，洗菜，做饭.....

“这个菜让你这么摘的，也太浪费了吧，这里是可以吃的，这里也是可以吃的。”婆婆不断地在那堆烂叶子里挑出些干瘦的枝干。

“老妈，进来坐吧，多享受清福，这里交给文欣就可以了。”吴铭浩又蹲下来朝着她说，“我妈年纪大了，你是晚辈，就多担待点吧，这段时间你就多辛苦一点吧，别苦着一张脸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说完，他刚进去，他弟弟的媳妇，刘娜就拿着一大堆刚从田里挖出的莲藕走了出来，“大嫂呀，这个你待会帮我洗一下吧，好新鲜的，就是上面有淤泥脏了些。本来应该是我自己来做藕汤的，可小宇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现在闹着要出去玩，实在拿他没办法，就只能先麻烦你了，你看，麻烦咱妈又不合适，对吧？”

斐文欣想回口说声，光捡着有理的话说，都让你编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可最终家和万事兴的大山压着她的舌尖使她发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的这堆东西，她真是越想越气，那莲藕给她，拾起来又扔了下去，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凭什么别人都翘着二郎腿等吃等喝，自己却要忙个半死。一年，一年，又一年，每一年都这样，每一年你们都忙，就我是个闲人。我干嘛要伺候你们一大家子，还没半分功劳。洗，洗，洗，洗个大头鬼，谁爱洗，谁洗吧，反正我不洗了。

她真的很想发作一番，可是她不可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仔细想想也确实没有到撕破脸的程度，再忍忍吧，她是这么劝说自己的。

“乒乒乓乓。”她公公一脚踢翻了，她洗菜的铁皮盆子。“不想洗，别洗，回趟家干点活，咋的，还委屈你啦。”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语气中带有一丝愤怒。

“爸，你消消气，又怎么了?”吴铭浩赶忙跑了出来拍着他父亲的后背。

“你看看文欣，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看好好藕被他折腾成啥样了，这样小宇怎么吃呀。去，去，去，不想干，拉到，回娘家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我自己来。”

“爸，我招你惹你了，我好好地洗个东西，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斐文欣腹诽道。

“你说啥呢，有本事大声点。”她公公被气得直喘气。

“哟哟哟，大嫂，有你这么和爸说话的?你就认个错，不就得了，大过年的，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刘娜靠在门旁，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婆婆站到了斐文欣这边，手搭在她的肩上，“刘娜说得对，你就认个错，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斐文欣耸了耸肩，抖下她婆婆双手，谁曾想原来这么久了，她还是一个外人，这个家从来没有谁会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甚至是连这个名义上的老公也没有，呵呵，也对，他是个孝子，就我是个不讲理，无理取闹的泼妇。一想到这些，心里汹涌的怒气沸腾而上，泪便渐渐浸湿了她的眼睑。

她终究没有本事把事做绝，丢下他们几个人在那里，隐约里听到......

“你们都进屋里吧，这里交给我了，不就洗几个莲藕，至于嘛。爸，你也别跟大嫂计较了。咱们家可不能个个都这么小气。你说是吧。”刘娜一副甜美的嗓音，把她公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娜娜，还是你说得，咱不气了。老婆子，这些活还是得你来，娜娜一个文化人哪干得了这些。你在这，那小宇怎么办。”

“对对对，你就进去吧，靠你洗，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吃得到。”她婆婆也连连点头。

“哎，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就麻烦妈你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叫我，保证随叫随到。”刘娜手作发誓状，用着责怪的语气，嘴角又微微上扬。

那天，斐文欣饿了很久很久，窝在棉被里，希望就这么永远地持续下去，她以为折腾自己，或许别人会心疼亦或是难过之类的。

隔天，她回了娘家，见到了，正在园里浇菜的母亲。她几乎是奔跑过去，袭在了母亲的胸前，从一开始的抽涕，到嚎啕大哭，着实把母亲下来一大跳。

她把如此种种，事无巨细地述说出来。

“回去，认个错吧，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屋檐下，口舌是难免的，何况你一年也就回来这么几回。”

斐文欣以为母亲会和她同个气孔出气，没想到她也这么说，这个世界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她的错?她印象中的母亲不是这样的，她母亲按以往一定会据理力争的。

她还记得，小时候，站在角落里，看着母亲面红耳赤的跟父亲争论，无论父亲怎么恶言相向，揍她也罢，她也绝对不会承认不属于自己的过错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一定要认错呢，她铁了心，就算打死也绝不低头的。

“时代不一样了，我们那个时候，无论怎么打闹，彼此都是自己的唯一。可现在，身为你的母亲，我不希望你把自己逼到绝路，甚至逼到离婚的境地。我必须为你考虑更多。”她母亲抚摸着斐文欣的长发。“虽然你和吴铭浩的感情并不深厚，但总的来说，他还算是个孝顺的孩子。小宝也需要这样的父亲......”

说着说着，斐文欣在母亲的腿上安稳地睡着了。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把道歉说出口，是母亲替她圆了场，亲家也给了这个面子。

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要在这个屋下继续生活，洗衣做饭，成了她的分内事。

有些东西，不能计较，又不可能不计较。

最终还是我们自己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