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最近看的一本书里，描写一个小男孩的眼睛“有点斜视…”“但是并没有斜到畸形的程度…”

好几年前的记忆忽然就苏醒了，一个女孩出现在我脑海里。

那时候公司发展很好，合同一个接一个的签，项目也是一个接一个的上。人员便显得紧张了。

年中总结会时，老板豪迈地宣布未来三年营业额要“过亿”（事实上最好的年份也从来没有接近过5000万），所以“人随便招”合适的就留下来。

说是这样，哪有那么容易？就公司开这点钱，有实力的大佬不愿意来，半桶水的公司自己又瞧不上。于是公司就搞了个“养成”计划。

其实说白了，就是实习生计划，到各大高校举办见面会去宣传（画饼）公司，把到公司实习的美好未来做一个全方位的描绘。然后就是现场面试收简历，基本上就是广撒网，除了特别不靠谱的都可以考虑先招进来。

一般都是开会时满满当当一个大教室的人，讲完走一半，面试完又直接pass一半（可能是被我们pass，也可能是我们被pass)，回去整理简历领导再筛一轮，到打电话时又有一些后悔投简历不愿意来的。

最后到项目上的就不多了，这些精挑细选的实习生，能坚持下来的也不容易（毕竟按协议得半年以上的实习期，每个月只有一千补贴和交投报销补贴）。即使坚持下来了，还要导师评分，最后毕业后能直接转正的就真是精挑细选的精品了。

不过那几年选出来的实习生现在真就成长为了中流砥柱，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我们私下偷偷总结了实习生成功的两个重点：

1、不能到985、211之类的高校选人，甚至在当地稍微有点口碑的学校都要慎重，因为人家根本不回来，也留不下。

2、招进来的人最好家庭条件不太好，生活有压力，人能吃苦耐劳。几乎每个实习生都说自己能做到，但是事实上一出差或者加班马上就走的大有人在，不是说这样的学生就有问题，只是确实不适合这一行。

那次，我们还是怀揣这样的奇葩标准，跑到离省会城市比较远的一个学校。

当时我们去了三个人，又林姐带队。林姐跟学校领导相识，领导给足面子，安排了一个很大很新的计算机教室，学生基本坐满了。

看着那一张张青涩的面孔迷惘的眼神，我再想也许这里面就有今后的同事，说不定几年后就变得跟我们一样麻木疲惫了。

林姐是人来疯，那天发挥得尤其出色，要不是我在公司几年了，都差点信了她了，忍不住想要现场投简历了。

果然，这次宣讲十分成功，会后留下的人绝对超过了半数。

我们与老师商量了一下，因为时间紧——我们后面还要赶动车，便决定分开几个点，同学们也分几组进行面试。

当时的情况也不可能详细问，基本就是聊几句收简历，一般就三五分钟。我们会根据感觉进行打分，但不会马上告诉结果，都是说等通知。

就我感觉大部分同学们也是广撒网，所以都比较公式化，貌似真诚实则没啥内容。还有的干脆没什么准备，说也不会说问也不怎么能答。真正不错的并不多。估计是因为我们公司也没那么有吸引力吧，优秀的也不愿意来，大家相互嫌弃。

所以我基本上就看看整体形象，口头表达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差不多就准备推给公司进一步筛选了。至于后面要不要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那时是下午，聊了太多没有营养的天，我真是昏昏欲睡。

忽然一个女孩坐在了我的面前，我感觉一下子精神起来。

按常规让她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告之实习的内容，再就是相互提问。一般我就准备了几个问题，不一定都会问，如果感觉很不好了，干脆很快就结束了。不过当时对那个女孩，我基本把问题都问了，也很耐心的回复了她几个问题。

我还记得跟她说过，我们这行算是服务业，虽然我们是从事技术工作，但还是有很多要与客户面对面沟通的时候，要有耐心也要细心……

对面的女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很认真地说自己也参加过一些勤工俭学，有信心能做好。

最后我把她简历留下，照例跟她说，我们回去会再整体考虑，如果合适的话，会打电话通知她的。

女生站起来很有礼貌地感谢了我，转身离去。

我知道其实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沟通的时候我好几次想要直接了当的高速她，但又下了这个决心。我怕伤害了，她鼓足勇气来面试，真的不想当面打击她。

我又在想，是不是该给她这个机会，把简历往上递，就算被上面退回来，也不是我把她pass掉的了？但最终我还是没有这样做。

我想自己是有私心的，之前我传了一个简历上去说人不错，结果后面领导说我，这人普通话都不标准，怎么行？这次这个女孩怕是更难入领导法眼了，我实在不想因此找骂。

我看着简历上的照片，不知是不是加工过，那眼睛看起来要顺眼得多。面对本人时，看着她其中一只眼睛，里面黑白杂乱到让人无助。

不知道那是不是天生的，能不能看到东西，我全程没有问一个关于她眼睛的问题，也努力不去表现出自己的好奇。

我想那个女孩这辈子应该面对过无数这样的场景吧？好奇的、鄙夷的、恐惧的、假装不在意的……但是她还是笑着跟我说话。

也许她知道我在假装，也不点破，如果真是这样我更加羞愧。

以前我很讨厌就业歧视，因为我自己就因为身高、学历等等被招聘单位歧视过……结果自己变成了歧视的一方。我可以找到很多理由，比如我们这一行形象很重要，这样的眼睛会吓坏客户的……不过依然是在歧视。

事情到现在有五年左右了，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后来去了哪里，有没有找到心仪的工作。

希望她顺顺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