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纪录片《人间世》淡去几年之后,又一部《生命里》出现了,不同于前者的讲述生死,后者只讲述与死亡有关的临终关怀。
对于谈论死亡的忌讳古已有之,即使到了现代社会,老一辈的人们还是不愿过多谈起“死亡”这个词语,总觉得会沾了晦气。但无论人们是否谈论它,它终究会降临在每一个人的生命之中。
而临终关怀这样的字眼也是近几年才逐渐出现在大众面前,在此之前鲜有人了解临终关怀是什么,无论是那些未曾看过生死的或是亲历过身边人离世的人。在未看过这两部纪录片以前,我也是一个对临终关怀毫不了解的人。
初二那年,爷爷因病离世。办丧事的前一晚,家中按照习俗请来了法师,我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跪着听了一夜的经书。亲人离世的悲痛尚还来得及感受,心思已被膝盖的疼痛夺了去。
本该为至亲之人的离去而伤心难过的自己,在体会着膝盖传来的阵阵刺痛之时,我突然想起与爷爷见的最后一面。
那是爷爷去世的前一个月,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爷爷的病情严重了许多,叮嘱我假日去看望一下。见到他时,爷爷还躺在床上兴致冲冲地讲着许久薛仁贵与王宝钏的故事。
我想这父亲大概又是夸大了许多。
傍晚吃完晚饭,伯父来帮爷爷翻身洗漱,我在一旁搭把手,等到给他擦背的时候,才发现背上有成年人手掌大的一块皮肤已经腐烂,擦不干净的脓水将后背的衣服打湿贴在爷爷单薄的背上。
爷爷似乎是怕弄脏了我的手,一直不让我帮忙。
我立在一旁,只能呆呆地看着伯父艰难地翻转着爷爷的身体。
爷爷躺在床上,除了偶尔配合伯父不得不使劲儿调节自己的身体时发出声音以外,他同我一样沉默。
爷爷是个读书人,一生都在意体面,因此每次同奶奶吵架,总是因为说不出狠话而被性格泼辣的奶奶骂的还不了嘴。而中风瘫痪的他终究对体面二字无能为力。
等到爷爷去世后的第二年,我随父亲回到老家过年。春节期间的小村子里,大家总是不停串门,不事先约定,无非是听见哪家院子里声音热闹,便凑过去聊聊天打打牌。
母亲招呼完客人,便和同村的一个老奶奶聊起了天。老奶奶穿着很多件外套,每一件外套都是敞开着的,只有最里面的衬衣纽扣是扣着的。母亲素来是心直口快的人,感到奇怪便问了她原由。
老奶奶听了便直接解开了衬衣,她说自己胸口起先是皮肤发痒,后来便开始皮肤溃烂,等到春节的时候,胸口已经有了一个洞,又痒又痛,凉风吹着要好受一些。说着边将胸脯上的洞给母亲看了。
我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我素来胆小,但看到老奶奶溃烂的皮肤的时候,却没有恐惧,只是感到心中难受。
不同于韩国老人中存在的大量自杀现象,中国的老人即使因为身体原因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更多的仍旧选择随其自然走向生命的终点。这样直面死亡的态度令人钦佩,却往往又是极其痛苦的过程。
面对自己因为身体功能的逐渐丧失而无能为力,随着疾病的逐渐严重,为了活下去人似乎丢掉了曾经在乎的体面、关心和爱,煎熬着度过人生中的最后日子。比起新生,死亡仍旧被人们所忌讳。
即使医疗科技在不断进步,在现在以及可预见的未来世界里,疾病、衰老和死亡仍旧是人类社会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霍金说死亡并不是结束,它只是回归混沌而已,但以何种姿态回归混沌是被大大忽略的问题。
生与死都是人类社会的伟大命题,人们往往渴望着生而忽视死亡,因此那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静待死亡的人也往往被人们忽视。怎么让人有尊严地来到这个世界,同时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在离开之前享有最大的体面、关心与爱,这样的问题是鲜有人思考的问题。或许有人曾经想过,但是在目前的医疗体系中却仍旧未曾有过改变。
那些病重的人,比起他们的开心与否,人们似乎更关心他们能不能活下来,或是多久死去。人们不能接受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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