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切土豆,准备早餐,土豆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姥姥家送的,虽说土豆还不到正式收获的时候,但心急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吃到新土豆了。我家的土豆一直都是姥姥家给的,之前和爸妈住在一起的时候,秋天收获了谷子打出小米,会送到姥姥家作为土豆的交换,如今我们自己分出来住,就只有索取的份了。除了和姥姥住在一起的小舅妈脸色不怎么好看,其他倒也没什么人觉得不合适。婚后两年我切土豆的技巧愈加炉火纯青,细,薄,快,匀称。每天早上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得起来做早餐。切土豆的技术一高,就不怎么会切到手了,切的时候心不在焉,东张西望,手里动作不停,抬头低头间,看到了窗户外面的景色。
两边的玉米地,中间一条水泥路,玉米近乎成熟,正在熬着秋天的步步逼近,泛黄的玉米叶上沾着露水,缠绕在玉米杆上的豆角藤也变得干枯,结着几个短小的豆角,努力发挥着余劲,看着叫人心累,想来也是奄奄一息,苟延残喘了。路边的杂草还茂盛,夏天的除草剂喷洒过后,顶得了个把月,后又吹又生,没有春风,靠着一股蛮劲,你就弄不死它们。羊群出现在水泥路上,显得很突兀,相对于玉米地来说,绿色的玉米林中间出现的白色的羊群,突兀的有些可爱,咩咩咩的叫声,在家里听不到,可以想象的到。这么早就出来放羊的,村里就二伟一个人,突然想去和他喷一会。
锅里正做着饭,小米圪蔘稠饭,我掀开锅盖看了看,差不多了,把火换上新的煤球,再把锅放上去保温,切好的土豆泡在水里,出去找二伟了。
“二伟,早来呀”没听到,我又喊了一声
“二伟,二伟”
“唉,你起得早呀”
“我得起来做饭呀,人家又不想起,天天得我起来做饭”
“还是你跌媳妇得劲,看你把他惯得”
“谁惯了,总的有个做饭的呀,你怎这么早就出来放羊了”
“早上的空气好呀,草也干净,收羊的说来,最好早上能去放羊,那时候的草上还有露水,羊吃着带露水的草,长出来的肉就有韧劲,光吃草只是长肉。”
“还有这说法呢,那怎么就只见你早起出来,别人没有呀”
“那也就我的羊卖的最贵呀,我和人酒店合作呢,人家专收我的羊”
“哦,你孩呢,怎没跟上你来”
“还没起哩,在我妈那睡呢,就不和我睡”
“也是从小惯下的”
“唉,没办法呀”
二伟往山上走了,我回到家,老婆还没起床,也不去叫她,把泡在水里的土豆涮出来,水里沉淀了一片乳白色,炒好了菜,坐在那想着二伟家的事。
他是我们这批同学中最早结婚的,十九岁就办了事,小伙子和小姑娘,姑娘更小,十六岁。姑娘叫孟君,我们一个县的,邻镇。孟君和二伟都在一家洗浴中心上班,洗浴中心里面鱼龙混杂,当他们看到一些外地女孩所从事的工作,心里总是充满了好奇,好奇就容易出事。在尝试后,孟君怀孕了,年少轻狂惹的祸,如今年代,也不算祸,麻烦总是有些麻烦的。
两家大人决定让他们结婚,当消息传到我们这些同学耳中时,我们就像听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就好比村里总是闹鬼的屋子,真的抓住了一只鬼。我们那时还是学生呀,高中马上毕业,人家却要娶媳妇了。两家大人的谈判过程也顺利,孟君的小镇地处东部山区,贫瘠的完美诠释,除了山清水秀,别无他处,住土屋的也有,甚至还有茅草屋。孟君家所在的村子对于一个女孩子的看法,就是,有人要就行,十六也不小了,没什么波澜这事就定了。去个媳妇会这么容易,不是的。
二伟家的条件不能用贫瘠来形容,我们村并不贫,贫的是个别家庭。他爸爸放羊,有哥哥,有妹妹,家里的房子不比孟君家的强,我眼里那座房屋总是摇摇欲坠,不经风雨的样子,随时可能会倒塌,它却始终屹立。这场婚事村人是看笑话的,没有人看好,姑娘还小,长大了会醒悟的,说的一点没错。
办婚礼还是要办的,家里再穷,这都是一件大事,三天的宴席还是要摆的,亲朋好友也得招待,我们是这场婚事上的劳力,做朋友的就得付出,大人们不会做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贴对联,清扫房间,买米买面,宴席的时候端茶倒水,上菜送饭,都是我们的事情。从二伟家去孟君家迎亲还是我们,扯红布,贴喜纸,放鞭炮,散烟发糖,这些事情也是我们。
事情发生的让人猝不及防,顺利的事情千万不能以为就是顺利的。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没能力处理了。彩礼钱孟君家只要了三万,这是个烧高香的价格,几乎白送一闺女,这当然是相对于别的家庭,二伟家还得东拼西凑,卖羊卖玉米,等一些能折现的手段,凑够了钱。到这关头 了,迎亲的队伍在门外等着,孟君妈妈在门口拦下了,再加三万。穷乡僻壤出刁民,这个时候整个人群都呆了,这是什么情节,坐地起价,临时变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却也存在着一些合理性。
场面混乱了,跟来的没有二伟的父母,带领我们的是二伟的舅舅,这是传统,舅舅领着外甥迎亲,什么道理说不清,谁家都是这么做的。经历了唇枪舌战,二伟舅舅几近崩溃,电话联系两头,这样公开的谈论彩礼,没有人见过呢,车队的司机在一旁起哄,钱当时肯定是给不了,答应事后凑齐了马上送来,喜气洋洋弄成了灰头土脸,这场婚事从开始就注定了它的失败,这是在交易,不是在结婚。
孟君生完孩子就跑了,真的是跑,没有人知道。就是不知道去哪里了,连她父母也不知道,消失了,消失的就像出现的一样,我们这些同学同样是像听了一场鬼故事,鬼故事的结局是有人闹鬼,并没有什么真的鬼出现。孟君就是那个鬼,扮鬼闹腾。生下了孩子是二伟的,就得养活,唉,费了如此周折,也算落得些实惠,以人为本。
她俩起床吃了我做的早饭,洗锅我可是不干的,做饭是我的爱好,这不包括清洗餐具,一向如此,早饭我做,午饭晚饭洗锅,都是由李静雅女士来做,她在洗锅,我在逗孩子玩,他再床上爬来爬去,嘴里支支吾吾,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有打麻将的走进来了,家里又要开始闹哄哄了,静雅每天就在家里陪着一帮赌鬼,我出到院子里摆弄我的木工活,不念书后,父亲逼着把他的木匠手艺传给了我,加上父亲的名声,十里八村总会有活干,有时也上门,我们父子俩名声在外,多数都是别人把材料运过来,做好再拉走。
中午吃完饭,午觉睡醒后,又看到二伟赶着羊群走过,还带着他儿子,剃着个秃瓢头,穿的邋里邋遢的,跟在后面,一会拽一把草,一会踢一下地上的石子,一点都不安分。我那活做的差不多了,静雅还在那陪着那帮赌鬼,中午也不睡会。
“我抱着孩出去溜溜啊”我对静雅说
“去哪呀”
“二伟刚刚过去,我带孩去看看羊”
“羊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大味,你要去自己去,把孩放下”
我自己出来,叫了二伟一声,跑了几步,跟了上去。
“你这出来的真早呀,我才睡醒”
“没你得劲呀,我得趁现在草长的还好,多出来放放,冬天就得吃干草了,那草吃了不长肉”
我看到二伟家儿子爬上了树,坐在树枝上。
“你这孩是真皮呀,和你一个样”
“管不住呀,本来和一帮小孩出去乱呢,我把他叫住了,跟上我来还能看住他,我妈也嫌他吵,九让他跟上我出来了”
“真是命苦的孩子,他妈就没回来过”
“没有,孩就没见过妈,也没嚷嚷着要找妈,倔的很”
我走过去,他坐在树枝上,小腿一摆一摆的,在那晃悠着唱歌。
“想要光着脚丫在树上唱歌
很多事情都被缩小了”
我对二伟喊着“小小年纪,倒学会唱情歌”
二伟笑着说“在家没事就让我放歌给他听,这是想放歌星呀”
我也笑了,看着这小子“光着脚丫唱歌,来我给你把鞋脱了,你光脚丫唱吧”
我把他的鞋子脱掉,树不高,他站了起来,和我作对似的,唱的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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