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陌生人的温暖

我的第一个学生是一个高三理科生，一个有点安静内向的女孩子。彼时我大一，高她一届。也许是因为年龄相仿我没大她多少，她一直管我叫姐姐。也可能因为我们都是比较安静内向不善言辞的人，除讲考点知识外平常的交流很少。那时已是期末，接近除夕，寒假里留在学校的人很少，零零丁丁几个人，放眼望去除了路就是树，而且很多商铺都已经关门，原本就人影寥寥无几的校园显得更加萧条，没上几节课我就回家了，我带她不久，对她的了解不多，除学习外，我对她的大部分了解都来自她母亲。

那是一个很不一样的母亲，跟很多家长都不一样，不是对上门的老师诸多要求，苛刻对待，而是很热情，真的把我跟她的女儿一样同等看待。担心我一个女孩子，大晚上一个人在外不安全，哪怕是灰蒙蒙的天空下着雨，依然每次都坚持送我到车站，在凛冽的寒风中陪我一起等车，直到看着我上车后才离开。

我曾在电视上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分别场景，却在很长时间里都不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也如此温暖人心。就像在冬日里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一点一点暖到心里去。

记忆沿着时光的轨迹，再回到相遇那一日。那时也像如今一般临近期末，想来也巧，她开着小电动来到学校为女儿找数学老师的时候，正好碰到浩浩汤汤几个人准备去图书馆复习的我们。那天，她跟我们聊了很多，聊年轻时，聊爱情，以及她的女儿。从她的话语里我知道她很爱她的女儿，而且很自豪，也许正安安静静过着有滋有味幸福的小日子。在妈妈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优秀的，独一无二，哪怕真的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也许因为曾经苦过，所以心存一份善意，懂得理解和体谅别人。她对我的好，又重新颠覆了我以往对很多素不相识之人的认知。可能我的往生比较倒霉，接触到的知道的人里大多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有色的，纯粹的少之又少。面对她的热情，我总有点不知所措。

她叫我到她家里吃饭，说家里还有一张空床，来回跑麻烦，可以住在她家里，就怕我不习惯。打扰别人并非我本意，我一直都没有去。不过几乎每次过去上课，她总是叫我吃这吃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我记得有一次，用红糖煮的黑乎乎的食物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盛到了我不吃的姜，她就让我夹到她碗里，自个吃了起来。有那么一瞬，我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不必拘谨，无需谨慎。

她让我觉得我像是一个老师

我认识的很多外出家教的同学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保姆而不是一个老师。遇到的学生里，从小学到高中，不管年龄大小，总有特别调皮捣蛋的。

大多需要家教的学生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从小在各种优越的环境里长大，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凭自己的喜好恣意妄为，不会去体谅别人。在他们眼中，学习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成绩好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因为生活无忧，未来也无需担忧，家里有钱，足以成为各种任性的资本。有时候你希望他花点时间学习，他反而可能会责怪你浪费他玩耍的时间。

有些甚至是被父母逼着去学的，心中万般不爽却又拗不过自己的父母，反抗不得，只好和老师“涡旋”打游击战，费尽心思消磨时间，过分一点的直接把气撒在老师身上。遇到这样的学生估计得头疼好一阵子，灰心失望难免。

很幸运我遇到的不是上面那样的学生，和我来自同一所中学的小师妹完全不是上面那样子，她让我感觉到了很美妙的东西。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老师，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教学也可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走在回校的路上，一种莫名的喜悦在心底里蔓延，连着看周遭的人都是快乐的。她问的我基本都会，我讲的她大多都能听懂，跟她一起好轻松，她让我觉得自己好有价值。

暑假的时候她父亲找我给她的弟弟补课，我想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她的成绩应该是有所提高的。也许还会继续教下去，从高一到她毕业，或者直到我没有时间。

失望与感动并存

我曾有一颗心，希望有一日可以看到有那么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开始慢慢变的比以前好更加美好；我希望有那么一天，跨过六月份的高考，在九月新生浪潮里，我可以亲眼看到他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地奔向梦中的彼岸，曾经心心念念的远方，不再是遥远。

因为经历过失败，深知其中的心酸与苦楚，所以不希望看到别人再步后尘。我尽我所能，想了很多办法，只希望他可以对学习多感兴趣一点点，多重视一点点，哪怕真的只进步那么一丢丢，长时间积累起来也是很大的一个进步。

可惜终究还是没能如愿。

作为一名老师，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都说过了，我讲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他好一点而已。我不知道哪句话刺伤到他，有几次我看到他眼眶红红的，里面满是泪水。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个性，可能我们之间的观念存在差异，向往和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有些东西他并不喜欢，所以很多东西也只是像一阵风，仅仅是从耳边吹过的那一瞬有一点点声响，吹过之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殆尽，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似乎说什么都是白费，只是我一个人在一旁干着急，突然感觉自己好多余。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它会衍生出很多不良的情绪，然而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心里满满的失落。

当一次两次去到那里发现他不在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尤其是当我一大堆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来忙不过来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不当一回事，有想要学好的雄心壮志，却没有实际的执行力。直到后来有一次我也真的无意识忘记要去做的事，猛然想起也许曾经我错怪了他，或许他也真的只是单纯地忘记了。每天在学校与训练场中来回穿梭，白天要上学，放学要训练，训练完了又学习，还三天两头跑到各地区去打比赛，事情同样一堆堆，其实他也挺忙的，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好心疼。

撇开那些不开心，其实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里也有些愉快的事。

那时还是夏天，我记得有一次他一直在那里拨弄着空调，使冷气向下，我以为是他刚训练完很热，没想到他却反过来问我还热不热，说我额头上还是有汗。后来他们搬宿舍，空调的使用不像以前那般自由，他就拿着扇子在旁边扇风。每次和舍友聊家教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我都特别的感动。一个在各种名牌堆里长大的人，能够有懂事的一面，对别人有一点的关怀我都觉得很难得。

他问我最近生活是不是很精彩，朋友圈更新突然多了起来，一堆一堆的，以前好几天都没有一条。真的始料未及，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些，朋友圈更新多可能是那段时间的事或是心情比较特别，而我又刚好闲的有很多时间，不过他的留意，让我觉得好开心。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家教当做了所有生活的重心，几乎所有的话题都离不开那几个学生，心底里日益积累起来的在意超出了想象。我想过很多，在容易走神的数分课上，在辗转反侧的黑夜里，就这么静静地想着，思考着怎样讲才让人更容易理解一点。再努力回想以往上课时的情景，再想象听不懂的画面也得不到答案。早已忘了那时的心情。

吵过几次，不痛不痒的冷战好几次，我也不知道这段关系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好几次扬言说不教了，到最后还是没有。在兼职群里发信息，有好多人来找，也有比较好的，可是就是不满意，心里开始挑剔，后来才发现，其实是自己舍不得而已。相处久了是有感情的，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它却真真实实地在我心里占据着特殊的地位，以至于在日常生活里时常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