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上）

小叶是一个老大不小的姑娘了，新近和男朋友分手。平淡的好像已经习惯了分分合合的生活。

她时常想起初恋，却连他的名字都快忘记了。经历过的那段爱情长跑，结束时怅然若失感觉好像也成了一种味道特别的回忆。简简单单的好像忘记了爱情的滋味，措手不及的开始担忧起今后的生活。

小叶摸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对跨过三十门槛的年月麻木不仁的像个草菅人命的贪官。只不过她只草菅了自己也没能出人命。

在经历了长达八年的工作与爱情的漫长切割之后，少女的神经已经从敏感的蛛丝变做捆猪的麻绳。筋道坚韧，刀枪不入。只是夜里总会忧愁，想有个人能排解寂寞。

手机里的交友软件，线下的真人聚会她都有参加，可只消去过一次就统统成了一种怪异的负担。

小叶就像一个僭越者。她总是不能适应成为一个人的另一半的身份，就连想想恋爱的感觉也让她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仿佛她失去了托起爱情的肩膀，成了一根树立在城市街头路灯，以精湛的表演和达练的人情给人仍在努力生活的虚幻灯光。

母亲催她最急，想在她的每个闲暇里安排进一个适龄单身男性。在每个星期例行的电话时间里苦口婆心的劝导和声色严厉的威胁逐渐取代了出行安全和心情好坏的问候。

有一次她甚至亲自来到小叶工作的城市拉她去和一个小伙子相亲。

小伙子比小叶小两岁，戴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像个邻家小男孩。小叶不喜欢这种类型，细弱白皙的手臂比她的还嫩。扶眼镜时温柔小心，好像鼻子会被两块镜片压扁。软软的和女孩子似得年轻人，讨得了母亲的欢心却让小叶觉得有些怪异。小叶借口上厕所偷偷跑了，事后却挨了老妈好一通埋怨。

母亲着急，是因为小叶要三十岁了。小叶也着急，是因为好像自己快嫁不出去了。

从前年轻，小叶常看那些女儿当自强的文章。自信有理的文字鸡汤像大力水手常吃的菠菜。只要看过两篇就能拨开覆在头顶的乌云，生出齐天高的万丈雄心。

追逐自己梦想的女孩最美，没有男朋友才算活出真的我，爱情与事业我选择后者之类的励志魔法。在她过了三十岁生日之后失去了效果，无与伦比的焦虑以数字的方式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眼前。小叶觉得应该引起重视了，要么找个人嫁了，要么换个更忙些的工作。

嫁人的方法一劳永逸，换工作的想法却显得有些幼稚。小叶长叹一口气，又开始茫茫然的把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

女孩儿都缺乏安全感，小叶也是。尤其是在闺蜜们个个嫁人，或是在家当全职妈妈，或是离开忙碌的上海前往安逸舒适的小城。总之倾诉的对象一个个的像地鼠一样躲了起来，不安也和十五的潮水一样涌到了小叶的眼睛里。

小叶会在单调寂寞的夜晚坐在房间里的飘窗上抽抽嗒嗒的哭，也不为什么。只是压抑着的乌云下了雨，水流干净了就会轻松，会晴朗。

时间像钢琴上跃动的细长手指，兀自弹奏起喜悦和悲伤的调调。

小叶又在想着些什么，兜兜转转的从工作和天气飘到了路边的行人和大腿，又转念那些腿呀手呀说甜话的嘴呀都会属于某些人时，初恋的人儿就又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她能想起和初恋男友每天都腻在一起，却记不得任何一个清晰的场景。人说最难忘的是初恋，可她总记不得初恋的美好。她只会忧愁和伤心的想起分手前的那场对话，多年来她从未真正理解的初恋时的爱情。

“我和你说个事儿。”这是他先开的口，有些忐忑的痛苦味道。小叶在以后的日子里才意识到这种痛苦早早的在爱情里发了芽。而这句话就是它结出的第一个果子。

“你说，我在听。”

“我累了。”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像被一双大手扼住了喉咙。小叶转头看他的时发现他的脸色苍白，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

“我们分手吧。”

小叶有些发呆，她之前从未设想过有这么一天。实际上她从未认真设想过这段恋情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延续又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在恋爱时小叶要求他时时刻刻想着她，信息秒回，随叫随到，只要见面就不断的保证只爱她一个。一切都是她理想中的样子，她成了一个公主得到了王子的倾心爱慕，于是王子会为他剑斩恶龙，献上世间所有的珍珠玛瑙。在每一个夜晚给她写爱的长信，让每一缕月光都温暖的像是他永恒的注视。

这明明已经是故事的结局，所有的迹象都显示出这样的爱情将会永远继续下去。可她的王子却提出了分手。

她愤怒的大声质问，要他列出一切的理由。命令他不许离开，转而失魂落魄的向见到的所有人问着为什么。眼泪像飞扬的雪花，给小叶看见的一切都盖上灰色的水汽。

隔天小叶从湿漉漉的枕头上醒来，发现桌面上有一封信。她知道是初恋给她的却没办法鼓起阅读的勇气，她求着室友给她念，不管她是什么反应都只管自己念下去。天真的室友A接受了任务，要求是请她吃一周的午饭。

“小叶，我真的喜欢你。你漂亮可爱，活泼善良。有着像孩子一样的天真和勇敢，一见到你我就像着如果能和你一直在一起的话该会多么的快乐。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和勇闯天涯的情人一样成了甜蜜的伴侣。

“我用尽了一切的力气去爱你，呵护你。就像你说的，我像是一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王子。可是爱情不是付出就能得到不会消失的永恒的，我常在与你互道晚安之后陷入痛苦的挣扎。爱你，我付出了所有，你却仍然像我还不够爱你似的不断索求。我不止一次的思考自己的爱情是否健康如同初升的太阳，可它却已经不再发出温暖人心的光亮。倒像是一个千斤重的秤砣，把我压的扁扁的，成了一条被切开洗净摊晒在石头上的鱼干。

所以我想离开你一段时间，我变了，不再是那个初识你的我了。我想如果你也爱过我的话，应该会理解我的吧。”

小叶还没听完就开始大哭，又咬牙切齿的摔起他送的各种抱枕。

“去你妈的鱼干，干你娘的理解，负心汉，渣男，生孩子没屁眼······”

室友也应和着她，于是事件从小叶的失恋拓展到对全体男性的批判。

谁人不知愁滋味呢？当某室友带来几罐啤酒，宿舍里今晚的歌声就不再有机会停歇了。

可小叶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一个人真的像他说的这样爱过她，为什么还会感到绝望，为什么会舍得放下她。难道小叶不是他的一切吗？难道爱情也会和一条鱼一样被晒干？她不理解他，可也不会忘记他把爱情当作鱼干的比喻。

小叶爱情长跑的对象是一位平面设计师。高大英俊，才华横溢，优秀的像个下凡的天神。小叶也受过了社会之手粗野无情的蹂躏，成了一朵人见人爱的交际花。

小叶第一次独立负责的公司项目，就是与他深度合作。双方公司都对合作表示满意，还促成了后续的多项长期合作，彼此配合无间。

在庆功宴上小叶鬼使神差的邀请了他。那次宴会上设计师谈吐风雅，见解独到却从不离开小叶身边超过五分钟。于是同事和朋友间风传着桃色新闻。他们也顺水推舟的发展了起来。

吃饭、看电影、聊音乐、讲工作。小叶和设计师好像电影里的幸福配角，一眼能看到他们七老八十的模样，平淡而又温暖。小叶没有感受到初恋的那种全心全意的付出和热情，也没再对爱人提出许多要求。

小叶长大了，懂事的和所有善解人意的女人一样。他们开始同居，小叶换了个轻松的工作开始学做饭、做家务。

对方开始创业，她在下班之后又多了加不完的兼职，忙碌充满了每一段相处的时光。早就约好的旅行越来越少的出现在他们的谈话里。

等公司步入正轨，设计师仍然早出晚归。小叶得了闲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们还没结婚，小叶就已经过上了平淡到能让人发狂的日子。

她想到了同样因为生活缺少变化和趣味而渴望爱情的包法利夫人，虽然她从没将这本小说看完。但走出去寻找爱情的渴望已经发芽，渐渐地强硬的占据了她的思想。

于是小叶决定分手。再说出口之前，她想起初恋时的感觉，像是被全世界包围着，温暖着。又看着现在的生活，这是两个因为惯性运转在同一的轨道上的两个星球。

前者的爱太浓，让她不知道满足。后者的爱太淡，像失去了咸味的盐，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