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语境中被斥为“奇技淫巧”的技术在西方传统语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其中最为独特的就是机械装置。机械装置虽然并不罕见,而且出现的时间也较早,一些简单的省力装置在两三千年前就已出现在人类文明之中,但是机械思想进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并成为理解外部世界和自我的基本概念框架,却是极为罕见的人类文化。这一文化在西方世界成为主流,甚至近代科学的兴起也与此不无关系。
上图展示的一个写字机器人,创制于1774年,距今已有250年历史。当我们静静地欣赏两个半世纪人类在机械装置上的成就时,我们想到的是什么?人们究竟是怎么理解机器人的?雅凯·德罗兹写字机器人可以在既定的程序控制下(也就是复杂的凸轮装置)用18世纪的花体文字书写40个单词以内的短消息。这种单纯通过机械装置而实现的能力即使放在现在也能吸引很多人注意,而且在不知晓内部结构的情况下会认为这就是一个“真实的”小孩。当然,我们有很多方法来区分自动机械人与真实人类的区别,但是我们设计机械装置来模仿人类的行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是理解人本身。简而言之,我们用简单的机械装置的组合,创造能够做出和人类一样的行为的机械人,是否意味着人本身也是由简单的机械装置而形成的?
事实上,这个问题在当下社会仍有着广泛的探讨空间。虽然我们不再讨论纯粹的机械装置来实现人类的各种能力和行为,取而代之的是电子数码装置和人工智能,但传统的问题依然适用于此,那就是人工智能与人之间的关系,能否以人工智能理解人类。或许有人会质疑两百年前的人哪知道机械装置与生物性状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但我们又如何保证生物性状与人性之间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呢。或许最基本的问题还是物质与心灵之间的关系。
在很早以前,机械不只是机械,也不是冷冰冰的齿轮发条的组合,也不是没有活力的已经被设计好的自动运行的装置,而是被认为有着内在活力的对象,是能够展示能动性的个体。而将机械装置与行动者相区别,认为人不仅仅是机械装置,是笛卡尔用灵魂区分生命与动物机器的结果。例如,在笛卡尔看来机械装置永远不可能和人类自如的对话,因为人类的对话有意义,且有着无限的语句,而机械装置永远不可能有无限的装置来获得这种能力。这种能力是灵魂的权力。
从行动者的机械装置到纯粹的机械装置,人们对机械装置的不同理解实则反映出人从世界中逐步抽离,这一转变的直接影响就是意义和目的不再是理解世界的核心概念。现代科学是一个脱离人类中心主义的第三人称的知识系统,试图为包括人的行为和思想在内的一些自然现象和对象提供统一的宇宙图景。不像之前从人的视角理解机械装置,科学不再从人的视角,因此所提出的理论对人类而言是“不可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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